正文 第六章 布雷德斯頓公館

我沒再見到瓊斯,直到第二天他神色緊張地匆匆走進我的旅館,一如我見證他破譯死者口袋裡那封密信時一般。他到達旅館,在我對面坐下時,我剛吃完早餐。

「你就住在這兒,蔡斯?」他看了看四周破舊的壁紙,還有幾張擺在踩踏過度的地毯上的靠得很近的桌子。我半個晚上都讓一個痛苦地咳嗽的傢伙搞得睡不著覺,不知道為什麼他被安排住在我隔壁的房間。我還期待著能在早餐時候看到他,但是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現身。除了這位神秘的客人,我就是赫克瑟姆旅館唯一的客人了,老實說我對此一點都不奇怪。它可不是貝德爾克旅行指南或是默里遊記會推薦的那類住所……因此,餐廳里就只有我們倆。「嗯,我覺得這裡夠不錯了。當然比不上克拉倫登酒店,但我們的事進展順利,如果運氣好的話,要不了幾個星期你就能回紐約了。」他把手杖靠在桌子邊上,突然關心起我來,「我確信你沒受傷。我看到那男孩拿出刀,而我不知道該做什麼。」

「你可以制止他。」

「把我們倆都暴露?從他的樣子來看,他可不是那種會屈服於壓力的人。如果逮捕他,我們就會一無所獲。」

我用手指划過佩里在我脖子上留下的痕迹。「這可是緊貼著割出來的刀痕,」我說,「他能割開我的喉嚨。」

「請原諒我,我的朋友。我得做出一個判斷,當時我來不及想。」

「好吧,我覺得你採取了最佳的應對方式。但是督察,你現在明白了我想告訴你的事情。這些都是邪惡之徒,他們完全不會感到不安。一個不過十四歲的孩子啊!而且就在一家座無虛席的店裡!真是不能想像!幸好他沒傷到我。更重要的問題是,他有沒有帶你找到克拉倫斯·德弗羅?」

「不,沒有找到德弗羅。我可以告訴你,這真是橫穿整個倫敦的一次跟蹤。從攝政街一路追到牛津廣場,然後又向東到托特納姆法院路。我們很幸運,他穿了一件鮮亮的藍外套,否則我會在人群中跟丟他。我得保持一定的距離,幸好我這麼做了,因為他好幾次回過頭來看,確保自己沒被跟蹤。他爬上了一輛公共馬車,坐到了馬車頂上的座位上,這時我正好看見他。」

「他沒坐進馬車裡,是你又走運了。」

「也許是吧。我立刻叫了一輛同向的兩輪馬車繼續跟蹤。我得說我很高興不用步行太遠,特別是當我們開始往上爬向北郊去時。」

「那個男孩去了那裡嗎?」

「的確如此。佩里——假如這就是他的名字——把我一路帶到阿奇韋酒館,從那裡他搭上有軌電車一直到海格特村。我一路跟隨,他在前車廂,我在後車廂。」

「然後呢?」

「嗯,從有軌電車下來之後,我跟著男孩沿默頓巷往回朝山下走了一小段路。我得承認,到那裡後的所見讓我有些吃驚,你們那位探員喬納森·皮爾格雷姆的屍體不正是在那裡被發現的嗎?不管怎麼說,他繼續走直到走進南安普敦莊園邊,一座完全被高牆包圍的房子里,也就是在那裡,我終於跟丟了他。接近目的地時,他加快了腳步。蔡斯,你應該已經看出來了,我的健康狀況欠佳,當我看到那個男孩消失在牆後的時候,我還離著好長一段距離。我急忙向前趕去,而當我拐過牆角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實際上我並沒有看到他進屋,但這仍然是毫無疑問的。後面是一片空地和幾叢灌木。那裡沒有他的蹤跡。附近坐落著幾處民居,但如果他是去了其中任何一家,我都肯定能在他穿過空地時看見他。不會的。他一定是進了布雷德斯頓公館,後面牆上有一扇門,他肯定是從那裡進去的。門是鎖著的。

「布雷德斯頓公館不是一個特別友善的地方,依我的看法,是它的住戶們把它變成這樣的。一面裝有金屬尖刺的牆圍著它。每扇窗的外面都裝著欄杆。花園的門上有一把丘伯牌的專利鎖,只有最老練的竊賊才能撬開這種鎖。那個男孩會再出來嗎?我退後一段距離,並且用了一樣我一直覺得有用的裝備繼續觀察……」他指了指手杖,我第一次看見早先我注意過的那個複雜奇怪的銀質手柄可以打開,變成一副雙筒望遠鏡,「沒有佩里的蹤跡,這讓我得出結論,他應該不會又是去送信了。他肯定是住在那兒。」

「你沒進去嗎?」

「我很想進去。」瓊斯微笑道,「可是在我看來,我們應該共同進退。這案子不單是我的,同樣也是你的。」

「你想得很周到。」

「不過我也沒閑著,」他繼續說,「我做了些調查,覺得你會感興趣的。布雷德斯頓公館是去年過世的出版商喬治·布雷德斯頓的產業。他的家人沒有嫌疑。因為六個月前,他們就把房子租給了一個叫斯科特·拉韋爾的美國商人。」

「斯科奇·拉韋爾!」我驚叫道。

「是同一個人。毫無疑問這就是你說過的德弗羅的那個副手。」

「德弗羅本人呢?」

「拉韋爾能領我們找到他。我看你已經吃完早飯了,我們是不是可以馬上出發?蔡斯,遊戲在進行中了。」

我不需要更多鼓勵的話語,我倆一起沿著佩里前一天為我們定下的那條路線,穿過城市的中心地帶一直來到郊區。最終我們坐上有軌纜車,它毫不費力地拉著我們上了山。

「這真是一樣了不起的裝置。」我驚嘆道。

「真遺憾我不能帶你去這一帶其他地方瞧瞧。就在附近,從希斯過去,有些不錯的風景。海格特從前是一個很有特色的村莊,可我擔心它已經失去了許多魅力。」

「自打斯科奇·拉韋爾來了,就成這樣了,」我說,「在對付完他和他的朋友之後,我們會更享受這座城市。」

我們來到了公館,它正和瓊斯描述的一樣,而且是更恐怖、更堅定地和外面的世界保持著距離。這不是一棟好看的建築,高度超過了寬度,由暗灰色的磚塊砌成。它不大適合鄉村,而更適合城市。其建築樣式是哥特式的,前門前方有一個精巧的拱道,尖頂窗上覆蓋著花格窗欞,怪獸狀的滴水嘴,還有其他許多裝飾。瓊斯關於它保安措施的說法肯定是沒錯的。大門、鐵刺、欄杆、百葉窗……上一次我看到像這樣的建築,是一座監獄。任何一個不速之客,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夜賊,都會發現不可能進得去,但那時我已經了解了這些人,所以一點也不意外。

我們甚至無法走近前門,因為前面的圍牆上有一扇裝飾華麗的金屬大門,把入口和街道隔開來,這扇大門也是鎖著的。瓊斯按響了門鈴。

「有人在嗎?」我問道。

「我看見窗戶後面有人走動,」他回答道,「我們正在被監視。他們這裡一定是些疑神疑鬼的人。啊,有人來了……」

一個穿著一身黑衣的僕人朝我們走來。他邁著如此悲傷的腳步,可能就要向我們宣布,因為房子的主人過世了,所以概不接待訪客。他走到大門口,從欄杆的另一邊朝我們說話。

「我能幫你嗎?」

「我們來見拉韋爾先生。」瓊斯說。

「恐怕拉韋爾先生今天不見客。」僕人回覆說。

「我是蘇格蘭場的瓊斯督察,」瓊斯又道,「他肯定會見我的。而且你如果不在五秒鐘之內打開這扇門,你就會被關回紐格特監獄,那才是你該待的地方,克萊頓。」

那個僕人驚訝地抬起頭,靠得更近了一些,仔細地審視著我的夥伴。「瓊斯先生!」他驚叫起來,聲音都不一樣了,「天啊,先生。我沒認出您來。」

「哼,每張臉我都過目不忘,克萊頓,看到你的臉可沒什麼讓我高興的。」在那僕人笨手笨腳地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打開大門時,瓊斯轉向我低聲說道,「上次我抓到他偷雞摸狗,讓他蹲了六個月監獄。看起來拉韋爾先生對他的同伴並不怎麼挑剔。」

克萊頓打開大門,帶著我們走進去,他每走一步都在竭力恢複鎮靜。「關於你的新主人,你能告訴我們什麼?」瓊斯盤問他道。

「先生,我什麼也告訴不了您。他是一位美國紳士。他很注重隱私。」

「肯定的。你為他工作多久了?」

「從1月份開始。」

「我猜他沒有要證明文書。」我嘀咕了一句。

「我去告訴拉韋爾先生您在這裡。」克萊頓說。

他將我們留在一個巨大陰暗的門廳里,門廳的牆很高,牆上鑲著那種最灰暗的木板。一段沒鋪地毯的大樓梯向上通到二樓,那是一條長廊式、四面開放的走道,這樣樓上的人從任何一個門口都能輕而易舉地監視到我們。甚至牆上的畫都是陰暗而又凄慘的——都是些冰凍的湖泊和光禿禿的樹木這樣的冬天場景。兩把木椅被放置在壁爐的兩邊,但很難想像,在這陰暗的地方會有人願意坐這兩把椅子,哪怕只是坐一小會兒。

克萊頓回來了,「拉韋爾先生會在他的書房見你們。」

我們被帶到一間滿是書籍的房間里,這些書看起來陳舊霉爛,似乎從未有人讀過。我們進去的時候,有個男人從一張巨大的詹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