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鹿人的故事 三

他回到木屋門口時,乾乾淨淨的啞巴孩子又沖他比划起來。他依然不懂得這手勢是什麼意思。一個會說話的人都不會叫人全部懂得,何況眼前是一個啞巴。

他拉了啞巴向線務檢修站走去。老線務員正在晾曬氈子綁腿。

「老頭,早上前面是你?」他弓著腰,把下巴拄在雙手扶著的槍口上。

「線壞了。」

「我以為松林口又出土匪了。」

「獵人,那可不是出去打獵的時候。」

「你該害怕的是:我差點沒有把你當只熊打了。」

「害怕?人又不能死兩三次。」

「正是只死一次人們才怕。」

「那是說你自己。年輕人。」

「你也怕。」桑蒂固執地說。

「對死的懼怕是一種美麗。」女大學生推開窗戶,不動聲色地說。她吮吸著沾在中指上的墨水,然後翻來覆去地瞧著自己的手掌:「爸爸總是有那麼多話。」她並不把眼睛對著任何人。

「是你弟弟又對桑蒂比劃些什麼。人家不懂來問問。」

桑蒂把臉朝向別的地方。當頂的太陽這時已化為白熾的一團光芒。老線務員坐著的磨得溜光的門檻上也閃爍著那樣幾星光芒。

「其實,」線務員看看女兒,「其實,她已經告訴我了。桑吉說要到鄉上去告你,搶劫槍支,那槍是武裝部長親手發的。那樣……」

啞巴哇哇叫著伸出三根手指,直舉到他鼻尖前。

「桑吉揚言要叫桑蒂第三次坐班房。」她一說話,啞巴兄弟的手就放下了。她繼續望著別處的什麼說話,「其實,你找找桑吉的妹妹不就沒事了。」

「我不找她。」

「你們不是相好過。」

「她早嫁人了。」

「你還可以找她嘛……」她轉臉對他意味深長地說,又拿起一個小本子翻動。桑蒂記起人們傳說她搜集俗諺的事。她嘆口氣。看來是沒有翻到一個合適的辭彙,以形容他和阿滿之間的關係。

「算了吧,大學生沒有本本就別講話。」

「和誰說話?」

「你非得遇上博士才開口?」

「我說,你哥哥那本書我看了。就是民族出版社出的那本。他怎麼去搞現代派,風味不濃了。」

「可能是吧。」

「你沒看?」

「我從不看書。」

「桑蒂教師。」

「謝謝。」他拄著槍慢慢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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