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香來也 絕世名劍

眾人目光齊聚在劉聖庵身上,其中既含驚訝,又含不解,都盼他抽出鞘中長劍,為此案作一定論。劉聖庵緊握劍把,手臂肌肉繃緊,顯得異常緊張。馬騰空喝道:「兄弟,你的劍呢?拿出來給他們看看!」劉聖庵身上微顫,手指卻無半點鬆動。

米市沛嘿嘿一笑,笑聲中充滿壞意,說道:「劉堂主,紙里包不住火,這件事終究還是要讓大伙兒知道,你就別再瞞著了,反正瞞也瞞不住。」

劉聖庵顫聲道:「米市沛!你……你……」

馬騰空疑道:「兄弟,真的……真的是你?」見他雙唇翕動,卻不出言辯解,心中似有極大隱忍,當下更無懷疑,厲聲道:「劉兄弟,我們火鳳幫行走江湖,從來行得直,踏得正,有情有義,敢做敢當。若真是你做的,便當著郁大俠的面,把事情經過講說出來。兄弟相信你絕不會謀財害命,濫殺無辜,這裡面一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情,郁大俠也定會為你做主。你若只是一味隱瞞,不敢擔待,倒讓水龍幫的小子瞧笑話了。」

劉聖庵心頭一震,握劍的手指便鬆開了兩根。他微一躊躇,咬牙道:「不錯!我們火鳳幫的英雄好漢,一人做事一人當!」刷的一下,抽出腰間寶劍。

眾人眼前一花,只覺一股冷氣襲來,滿堂之上,風霜凜凜,冰雪寥寥,彷彿連桌上的酒水都要凍住,不由自主地都是一陣寒噤。定睛一看,劉聖庵手中多了一口三尺寶劍,烏黑鋥亮,冷若冰霜,兀自嗡嗡作響。仔細看那劍身,上面雕著一條大龍,張牙舞爪,騰雲駕霧,隨著劍鋒微微顫動,光彩流轉,便似活的一般。那大龍口中微吐光華,映在桌上的盤碗之上,好似水銀瀉地。連范寶、王零丁這等不習武術之人,也瞧得出這是一柄絕世名劍、稀世奇珍。

就聽郁無歡顫聲道:「龍……龍彩!我的天……真是『龍彩』!」

米市沛道:「郁大俠好眼力,這口劍確是九幽真君的佩劍『龍彩』。郁大俠乃寶劍大家,不妨趁此機會,品評一二,也好讓我們這些外行開開眼界,長長學問。」

郁無歡不自覺地伸出手去,劉聖庵將劍把掉轉,遞了過去。郁無歡雙手顫抖,緩緩接過。以他的武功修為,何以竟會雙手顫抖?那定是內心激動莫名之故了。只見他一手握把,一手輕撫劍身,失聲哽咽:「相傳漢明帝在永平元年,取烏精石雕龍開刃,鑄成絕世名劍『龍彩』,遇水揮動,能發龍吟之音,後來落於洛水之中,失傳於世。直至數百年後,方由九幽真君觀摩水勢,推算測位,以絕頂身手於水下打撈而得。沒想到……沒想到今日能在江寧讓老夫撞見,真是老天開眼,不虛此生!」說到這裡,眼淚都快流了出來,好像手中捧的不是寶劍,而是他的親生孩兒,失散多年,他鄉重逢。

馬騰空沉聲道:「兄弟,這麼名貴的寶劍,你是從何得來?是從馮大那裡,是也不是?」

劉聖庵嘆道:「事到如今,大哥問起,我也不必隱瞞。不錯,這柄『龍彩』確是從馮大那裡得來。但大哥放心,小弟絕沒有違犯幫規,更沒有做對不起死去幫主的事。這寶劍背後,另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隱情,各位欲知,我須得從頭道來。」他這句話說得莊重平和,已無半分緊張之意。

馬騰空原本擔心他一時鬼迷心竅,做出有違道義之事,令火鳳幫當著一班英雄前輩顏面掃地,聽他說沒有違犯幫規,如釋重負,道:「你不用慌,從頭慢慢地講。」

劉聖庵喝了口酒,緩緩說道:「那是昨日午間,我和馬大哥一起住進這家『香來也』客店,按照事前約定,第二日要和郁大俠討論『九幽神船』的案情,替陳幫主討還公道,因此當晚我吃了晚飯,洗漱完畢,便早早睡下,為的是要養精蓄銳,早起能有個好精神。躺在床上,心裡只顧盤算明天如何與郁大俠陳情表意,越想越沒了困意,遲遲難以成眠。外面早已是一片寂靜,有人從窗下巡街經過,報了三更天。我趕緊起了個夜,打算倒過夜壺,快快人睡。

「我拎著夜壺推門出屋,走道里一陣冷風撲面,更吹走了我的三分倦意。我打了一個冷戰,正欲下樓,聽到不遠處傳來模模糊糊的人聲,心裡不禁打起了鼓:『怎麼這麼晚還會有人說話?』側耳傾聽,那聲音似是來自隔壁客房。我和馬大哥下午人住之時,那間客房還在閑置,如今卻有人住了進去。我心中好奇,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將耳朵貼近門板,就聽裡面一個尖銳的聲音道:『馮先生遠道而來,旅途辛苦,這一路上可沒碰到什麼岔子吧?』我一聽驚得非同小可,手裡的夜壺險些掉到地上。那聲音雖小,卻清清楚楚,非是旁人,正是水龍幫潭主米市沛。」眾人聽他提到米市沛,無不諸異,紛紛向米市沛望去。米市沛怪眼一翻,視若不見。

劉聖庵續道:「我久聞水龍幫米潭主伶牙俐齒,能言善辯,雖沒有同他打過交道,但也有過數面之緣。他說話嗓音尖細,與常人不同,只要聽過一遍,便印象深刻,極難忘記。我們當天下午簽人客房之時,還曾在樓下和他撞見。馬大哥對水龍幫的人素無好感,知他挑了南邊的房間,避之唯恐不及,特選在西首住下。卻不知他深更半夜,不在自己房中安睡,跑到我們這邊的客房做甚?他口中稱呼的『馮先生』,又是哪一號人物?我聯想到接下來的三方面議,越發覺得這裡面大有文章。臨來江寧之前,馬大哥對我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小心提防水龍幫的陰謀詭計,我雖不願以小人之心,妄度君子之腹,但揣摩其時情勢,米潭主深夜密談,一定在籌措什麼秘密安排。

「我想到這裡,更不願就此離去,回屋放下夜壺,為防萬一,取了我的青鋼劍,回到隔壁門口。就聽屋裡發出一個低沉的聲音,似是那位『馮先生』,只是他嗓音極低,我在門外聽不真切。他說了幾句,米市沛道:『如此甚好,馮先生把東西平安帶來了么?』接下來聽不大清,一陣嘀咕之後,傳來米市沛的一聲驚呼:『好劍!好劍!』接著又是一陣嘀咕。我心中大奇:『他說「好劍」,卻是指的什麼劍?』

「便在此時,房門忽然呀的一聲打開,米市沛猛然出現在我面前。我毫無防備,嚇得跳了起來。米市沛見到我的狼狽模樣,笑吟吟道:『劉堂主好高的興緻,半夜不睡,在別人門口散步。』我臉上一陣發燒,當下強作鎮定,道:『米潭主,你的興緻可也不低,大半夜的,在我隔壁談天。』

「米市沛道:『喲,你看我,忘了給你介紹,這位是我的朋友,馮大馮先生。』又對那馮大道:『馮先生,今晚你這兒挺熱鬧,這位是火鳳幫的劉聖庵劉堂主,也想來跟我們湊個份子。』那馮大似乎頗為心虛,勉強朝我擠出點笑容,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露出旁邊桌上一個大包裹,足有五尺來長,用粗布包得嚴嚴實實,看不出內藏何物。我環視屋中,米市沛和馮大都未帶兵刃,心中暗想:『難道米市沛說的「好劍」,便放在那包楸之中?』

「馮大見我留意到桌上的包裹,似是十分害怕,畏畏縮縮地對米市沛道:『米潭主,這裡事情既已辦完,小的也該重新上路了。』米市沛道:『大半夜的,這麼著急?』馮大道:『在外面時間太長,回去……恐怕有麻煩。』米市沛道:『既是如此,我也不便挽留,給你的酬勞可要收好了。』

「我心想:『看這架勢,他們似乎私下裡有什麼交易?』心念一動,便問米市沛道:『米潭主,你買了什麼名貴寶劍,非要遮遮掩掩,不敢讓外人知道?』

「米市沛聽我這麼一問,大吃一驚,顯然沒料到我能說中包裹里的物事。那馮大也是驚慌失措。我一見他們二人神情,便知自己隨口一問,竟然歪打正著。但米市沛畢竟久經江湖,笑嘻嘻道:『我今晚真是財神附體,紅運當頭,剛從馮先生這兒進貨,那邊就來了大買家,低進高出,這買賣可有多划算。』那位馮大幹笑兩聲,卻不接話。米市沛又道:『馮先生,你既然收了我的銀子,這寶劍便已歸我所有,我想私藏也好,送人也罷,想怎樣便怎樣,是也不是?』馮大道:『那是,那是,米潭主想怎麼處置,便怎麼處置好了。』米市沛道:『是了,劉堂主若是眼紅心熱,恰好看上了我的寶劍,那無話可講,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我不能賠本賺吆喝,只好讓他出個高價,稍微破費一下了。』我忍不住道:『米潭主,誰稀罕你的寶劍了?你願意給誰給誰,我可沒什麼興趣。』米市沛道:『是了,劉堂主沒什麼興趣,只會在門口偷聽。』

「我心想:『這人得理不饒人,我明天還要見郁大俠,可沒空和他在這兒糾纏。』想到『郁大俠』這三個字,心裡忽然『咯瞪』一下,暗叫不好:『久聞郁大俠專收天下名劍,米市沛不早不晚,偏偏在這個當口買下一口寶劍,該不會是想向郁大俠獻寶行賄,刁買人心?』看到米市沛賊忒嘻嘻的模樣,心中一凍:『他要買寶劍,那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為何非要偷偷摸摸,趕在半夜?這裡面必定有鬼。』當即厲聲問道:『米潭主,你安的什麼心思,當我不知道?你買了這口寶劍,是要送給郁大俠去做一個大人情,是也不是?』

「米市沛吃了一驚,隨即哈哈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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