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香來也 未了懸案

眾人聽馬騰空講到緊張處,個個屏息凝神,大氣也不敢出,生怕遺漏了關鍵的字句。馬騰空講得口乾,取過桌上酒碗,灌了兩口酒潤了潤嗓子,正待再說,忽聽店外傳來一陣馬蹄疾響,緊跟著一片貨架倒塌、小孩哭喊之聲。就聽外面有人高聲喝道:「滾開!滾開!執行公務,閑人讓道!」

金捕頭身為公門中人,聽到「執行公務」四字,不禁大感好奇,正欲起身向外觀看,就聽「砰、砰」兩聲,酒樓正堂的兩扇大門被人自外踹開,魚貫闖人四個壯漢,全都身著公服,腰佩大刀,做捕頭裝扮。當先一位絡腮大漢,神氣十足,一進門便大喊:「范寶呢?給我滾出來!」

范掌柜見當地凶神降臨,屁滾尿流地從櫃檯後面奔了出來,滿臉賠笑道:「原來是馬大捕頭,怎麼今日有空光顧小店,也不提前打個招呼,好讓小老兒稍備酒菜,大人們好慢慢享用?」

那姓馬的捕頭不耐煩道:「少廢話!大爺今日有要事在身,沒空跟你羅嗦,把你的金陵春拿兩壺上來。」說完,瞧見邊上坐了一大桌人,身前湯汁淋漓,盤底朝天,顯然剛剛在此大快朵頤。他平日在江寧作烕作福慣了,乍見一幫野民不懂避讓,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罵道:「娘的,出門帶傢伙,一看就不是什麼好鳥。說!你們跟那個『黑燕子』是不是一路的?」

金捕頭不慌不忙,伸手入衣,取出金色的「捕」牌,字面朝上,緩緩置於桌上。馬捕頭定睛一看,不禁為之氣餒,乾笑兩聲,抱拳說道:「原來是金大捕頭。江寧縣馬大坡,見過金大捕頭。」向後一招手,另三個捕頭也都紛紛上前,各報名號,向金捕頭施禮。

金捕頭逐一還禮,收起金牌,向馬大坡道:「這幾位都是我的朋友,初至江寧,還請馬捕頭多多關照。」說著逐個引見。馬大坡道:「好說,好說。金捕頭這回到江寧來,難不成也是為了那『黑燕子』?」

金捕頭搖頭道:「我來江寧,卻是另有要事,跟黑燕子無關。」馬大坡道:「是了,諒他一個小小的黑燕子,也不致勞動兩位捕頭大駕。」金捕頭問:「我師弟來這兒抓黑燕子,你沒跟他在一處么?」馬大坡臉上一紅,道:「本來是一起的,那小賊狡猾得緊,和銀大捕頭在樓下交手,得了個空逃了出去。我們這地方三步一橋,五步一巷,地形最為複雜。我跟在他後面拐了兒個彎,便不見了他的蹤影,只好先折回頭來,到酒店歇歇腳,等候銀捕頭的好消息。」

金捕頭心想:「所謂地形複雜,不過是你們目力不及,輕功不濟,這才會大白天的跟丟獵物。師弟沒跟他們一處,自然還釘在黑燕子後面,等他將小賊擒獲,自會回來。」也不點破,只道:「如此說來,可是辛苦幾位了。」

馬大坡聽堂堂的金捕頭稱讚自己,頗為洋洋自得,說道:「好說,好說。金捕頭恐怕有所不知,這回銀大捕頭能及時趕來,把黑燕子堵個正著,說來全靠我馬大坡見機行事,通風報信。哈哈,哈哈。」這一點金捕頭確是不知,問道:「哦?那是怎麼回事?」

馬大坡搖頭晃腦,得意揚揚地說道:「這可不是我馬大坡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只是這件事做得實在他娘的漂亮,你們聽了,也必贊同。話說我昨晚在村頭巡查,見到一人鬼鬼祟祟的十分可疑,仔細辨認,相貌神似通緝要犯『黑燕子』,當即便留了意,悄悄地跟在後面。這要是換作旁人豬頭豬心的,說不定就會上去盤查。一盤查不要緊,那黑燕子機警異常,萬一受驚躲了起來,再想抓著他可就難了。」

言不盡道:「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跟著,也是個法子。」宋百轉亦道:「大丈夫不能力敵,亦可智取。不管什麼路數,只要能抓到小賊,便是好的。」

馬大坡神色忸怩,道:「幾位都認定我不是那黑燕子的對手,其實真交起手來,倒也未必,只是當時情勢,我用不著犯這個險,所以才尾隨其後,倒要看看他要在哪裡落腳。這小賊卻也滑頭,只在巷子里鑽來鑽去,害得我好幾次都差點跟丟。我跟他一直磨到天黑,鎮上別家酒店都關了門,才瞧見他悄悄溜進了『香來也』。

「我在門外等了許久,不見有任何動靜,估摸著他真的安下腳來,這才火速趕回縣衙,叫來三個值班的弟兄,把酒店四面都看住了,以免他趁機逃脫。我又差人去給附近的銀人捕頭報信,請他過來幫著出手抓賊。

「我們把酒樓這麼一圍,布下了天羅地網,那黑燕子可就成了籠子里的麻雀,想飛也飛不掉啦。我們幾個弟兄怕他跑了,在樓下一夜沒敢合眼,餓得前心貼後心,終於在天亮的時候等來了銀捕頭。接下來的事兒,掌柜的想必都跟大家說了。雖然叫那小子腳底抹油,臨死前多喘了口氣,但銀捕頭武功超群,抓住他不過是遲早的事嘍。」

金捕頭聽得大概,說道:「如此說來,還真有勞馬捕頭目光敏銳,應對得體,等抓到了黑燕子,我一定囑咐師弟,在上面替馬兄弟多說幾句好話。」馬大坡大喜,連聲稱謝。金捕頭又道:「只是我還有一事不明,想要向馬捕頭詳詢。」馬大坡忙道:「金捕頭有什麼要問,儘管問來。」

金捕頭問道:「這樓上昨晚死了一位房客,名叫馮大,你可知道?」馬大坡點頭道:「昨晚是有這麼個人進店,背上背了個大包袱,行蹤十分詭秘,不過我當時心思都在黑燕子身上,對他也就沒有特別留意。」早上銀捕頭和黑燕子在樓下打得乒乒乓乓,郁無歡、蔣滌以及水龍火鳳的四人都被吵醒,紛紛起床詢問,范寶怕事,只說有捕頭捕盜抓賊,讓大家回去睡覺,因此他們均不知樓上發生命案,此時聽金捕頭說起,甚感詫異。金捕頭便將屋裡屍陳在地、傢具碎裂的怪事簡要說了一遍,大家無不引以為奇。

馬大坡道:「這黑燕子謀財害命,當真十惡不赦!」

金捕頭道:「說他謀財害命,卻還欠缺真憑實據。我要問馬捕頭的,也跟此事相關。馬捕頭跟隨我師弟捉拿黑燕子,見那毛賊逃出店時,身上可曾夾帶了什麼值錢物事么?」馬大坡想了想道:「那小子逃得命都不要,哪兒還顧的上什麼累贅家當?大件的應是沒有,但若隨身藏著什麼金銀細軟、珍珠瑪瑙,那也保不齊。」金捕頭搖頭道:「那馮大的包裹甚為狹長,有沒有帶在身上一望便知。馬捕頭說他沒有隨身攜帶,那便不在他身上了。」

馬大坡道:「不在他身上,定是在他屋裡。這個簡單,交給兄弟辦理便是。」隨即向手下施令,三人跟著他一起上樓查房去了。過了一炷香工夫,四人下得樓來,卻是空手而歸,一無所獲。馬大坡道:「這可怪了,不在他身上,又不在他屋裡,他到底藏到哪兒去了?」

鐘鼓樓道:「會不會那小子盜得贓物之後,因為怕人發現,開窗丟了出去?」言不盡道:「胡說八道,他若扔出窗外,那東丙豈不是會掉在街面之上,來往行人怎能毫不知覺?我們又何需在這裡翻箱倒櫃,找東找西?」鐘鼓樓道:「扔到外面,卻不一定要掉在地下。說不定他向上扔到了房頂之上,也有可能。」宋百轉亦道:「又或許樓下有他的同夥,事先早有聯絡,等在窗下接著,一拿到贓物便逃之夭夭。」鐘鼓樓道:「是了,還是二哥有見識,這便叫做『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馬大坡的一名手下卻道:「幾位琢磨的好法子,聽上去不錯,其實行不通。」鐘鼓樓、宋百轉愣道:「怎麼?」那名手下道:「不瞞兩位,我們幾個昨夜奉命在樓下暗處看守,自打那馮大進店之後,一直到今早銀捕頭來,二樓客房的窗戶可是一扇也沒打開過。既然沒有開過,他怎能向窗外丟出贓物?」鐘鼓樓叫道:「竟有這種事情?」想了一想,又道:「那他跑了以後呢?」那名手下道:「沒有馬捕頭的指令,我們哪個敢擅離崗位?直到方才馬捕頭回來,二樓的窗戶都沒打開過。」他身旁兩個同夥見鐘鼓樓半信半疑,也紛紛作證,三人異口同聲,鐘鼓樓再怎麼固執己見,卻也不得不信,只得搔著頭皮大呼奇怪。

米市沛半天未語,見此情景尖笑兩聲,說道:「說怪也怪,說不怪也不怪,這東西既然不在黑燕子身上,那定是叫別人拿去了。」袁九洲道:「米潭主的意思是……馮大的包裹,並不是黑燕子搶走的?」米市沛道:「這還用說么?黑燕子沒機會銷贓,贓物一定在別人身上。」袁九洲道:「那害死馮大的兇手呢?」米市沛道:「自然也不是他。」袁九洲奇道:「不是黑燕子,那會是誰?」米市沛怪笑道:「不是黑燕子,灑店二樓昨晚又沒上去過旁人,那就只能是我們在座的這幾位了。」袁九洲顫聲道:「這……這……」

米市沛道:「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只怕有些人平素滿口仁義道德,背地卻盡干一些傷天害理的事兒,什麼見財起意啊,殺人滅口啊,樣樣做得……」

馬騰空氣得渾身發抖,高聲道:「你……你……好你個兔崽子,專尋我的晦氣來著,今天不教訓教訓你,忘了自己姓什麼!」說完刷地一下拔出腰間長劍,手臂一送,向米市沛頸中刺去。這一下事發倉促,米市沛毫無防備,不及離座,脖頸急向後仰,同時右手疾揮,手中酒杯打向馬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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