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九幽船 柳暗花明

在場的都是江湖中人,哪個不在刀頭劍尖上滾過,什麼血腥場面沒有見過?可是見了床上的無頭屍體,一個個胸口均覺無比煩悶,喉嚨也似叫人堵住,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想去看第二眼。

蔣燙隨意往房間別處望了望,不見有人頭的痕迹,心中暗想:「這房裡舷窗大開,難道有人切下甘大善人的首級,從窗口丟了出去?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試著推開畫室前門,推了一下竟沒推動,暗自奇怪:「今天早上我們出來之時,明明取下了門上的門閂,怎麼眼下又打不開了?這和甘大善人的人頭又有何關聯?」環視屋中,陳策竟不在場,心想:「方才的喊聲驚天動地,我在船尾尚能聽見,陳策客房緊挨畫室,就算已經人睡,怎會竟未醒來?」心中頓時浦起一種不祥的預感。當下說道:「大家隨我去陳幫主房裡,看看他是不是已經睡了。」

蔣燙這麼一說,大家心裡也都有些隱憂,一齊出了走廊,來到陳策門前。蔣燙隨手一推房門,竟然應手而開。房裡沒點蠟燭,借著走廊外面的燈光,看到床上被褥疊得整整齊齊,畫室後門也上著鎖頭,陳策卻不在屋中。蔣燙心想:「陳策不在自己房中,多半便在畫室。如果畫室無人,前門的門閂便不會自里閂上。」一有此想,便沉聲說道:「我們需去畫室瞧瞧。張總管,你可還有後門的鑰匙?」張青蓮看了一眼管中游,見他並無異議,答道:「我這裡還有一把。」上前掏出鑰匙,打開後門門鎖。

蔣燙道:「有勞張總管。」便點起一支蠟燭,帶大家走人畫室。馬騰空白天在走廊外放哨,沒見過命案現場,這回逮著機會,一雙眼睛瞪得銅鈴相似,生怕漏掉了什麼重要線索。

一群人在畫室里蜿蜒前行。牆上一幅接著一幅的人像,在微弱的燭光下看來,就好像一群無根的冤魂,晃晃悠悠地飄在半空,襯得整間畫室鬼氣森森。一連轉過了幾道彎,過了中央的畫桌,除了偶見牆上幾幅空白人像,倒也未再見有其他異常。蔣燙心想:「難道陳策不在這裡?」再往前走了幾步,眼看前方畫像將盡,心知拐過最後一彎,便走穿了整間畫室。

就在這時,他在這間狹窄的畫室里,見到了生平最恐怖的一幕。他木然停下腳步,高高舉起手中蠟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後面幾人見情況有異,紛紛擠上幾步,向前望去。待目光觸及門口,無不張大了嘴,呆在當場。馬騰空更是好像被人當胸擊了一記重鎚,險些暈倒。

只見陳策背靠著門倒坐在地上,左手緊抓著一個圓滾滾的東西,那正是甘大善人的人頭。

蔣燙一顆心評評直跳,良久才慢慢平靜下來。畫室里一片寂靜,大家都屏住了呼吸。蔣燙上前兒步,走到陳策身前,只見他躺坐在地上,後背斜靠著畫室前門,兩眼兀自怒視前方,心中似有極大冤屈憤恨,欲與人訴說。他懷中緊抱著一顆人頭,左手兀自死死捏住人頭右郅,似乎臨死前的最後一個動作,是要把那耳朵生扯下來。饒是蔣燙一貫鎮定,見了這樣詭異的景象,雙腿也有些發軟。

蔣燙定了定神,彎下腰去照亮陳策懷中人頭。畫室黽七八雙眼睛看得真真切切,那確是甘大善人的人頭。那人頭右耳被陳策握住了,蔣燙費了好大力氣,才把陳策的左手掰開,取出裡面的人頭。借著燭光一看,人頭的右臉上劃開了一道大豁口,幾乎將整個臉龐割成兩半,煞是嚇人。口唇上沾滿了紅彤彤的鮮血,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蔣燙暗自奇怪:「甘大善人死去多時,口唇上為何會沾滿鮮血?」

袁九洲在一旁暗想:「民間傳說,有些人死後會變成旱魃殭屍,啖精嗜血,魔力無邊。只要它心裡高興,輕易便可讓一州一縣赤地千里,滴水無存。說不定甘大善人死而復活,便是化身成了這種怪物,一覺醒來,饑渴難耐,四處找人嚙噬鮮血,碰見陳幫主……」只覺得這念頭無比恐怖,不敢再想下去。

馬騰空見幫主慘死,一時竟不知是該悲傷還是憤怒。看到人頭右耳,想起謝何年之前的提示,隱約覺得這裡面有什麼聯繫,心裏面卻一片空白。

蔣燙一言不發,抽出門閂,將陳策的屍體橫抱出屋,和甘大善人的屍體並排放在床上。其餘眾人跟在他的身後,也都回到房中。客房裡光線稍亮,蔣燙俯下身去,借著燭光仔細查驗陳策屍體。他從五官查起,一直查到腮下,掀開屍體衣領,只見屍體的後脖療處扎了一根鋼針,泛出青幽之色。他一見這鋼針模樣,便知其上喂有劇毒,不敢赤手相碰,從陳策身上撕下一片衣角,裹在右手之上,小心翼翼地將它連根起出。眾人默默觀望,均知這根毒針看似頗不起眼,其實正是陳策的死因。蔣燙暗想:「以陳策的功力,只在後脖頸上扎了一個小孔,竟然無法以內力逼出體內毒質,這針上的毒性實在霸道得緊。甘大善人之前中毒死在畫室里,會不會也是中的這種毒針?」心生懷疑,恨不得馬上查個究竟,朗聲說道:「各位英雄,甘大善人的人頭之上,或許隱藏著他中毒身亡的大秘密,我白天剖驗不細,此刻需要再詳加査驗。謝大俠,煩請你再留下來助我一臂之力。管幫主,請你帶著其餘眾人,暫於門外等候,等我驗完人頭,便將結果公之於眾。」

馬騰空暗想:「若能在甘大善人耳朵里找到毒針劃痕,便可以還幫主一個清白了,那可是有利於火鳳幫的大好事。」於是便第一個走了出去。管中游心想:「陳策既然已死,那便死無對證,無論査出什麼,總有法子應付。」也不慌不忙地帶著手下退到了屋外。

眾人各懷心思回到走廊里,眼見房門在面前靜靜關攏。馬騰空想:「只盼蔣判官能夠找到毒針,證實甘大善人的真正死因。」轉念又想:「就算找到毒針,那又怎麼樣呢?幫主已經命喪九泉,難道能讓他老人家死而復生么?」一想到幫主已死,心中恐怖化為沮喪,沮喪又化為怒火,暗暗發誓:「水龍幫的無恥小人,白天污衊幫主,晚上暗下毒手。只要我馬騰空還有一口氣在,絕不能跟他們善罷甘休!」心中閃念,目光便從水龍幫各人身上掃過,只見管中游不動聲色,張青蓮略顯焦躁,米市沛皮笑肉不笑,袁九洲滿臉驚恐,沒一個看著像好人,卻又辨不出誰是真兇。他越想心裏面越亂,真恨不得一頭撞死,倒省去了許多麻煩。

正在心思紛亂之際,謝今朝推門而出。馬騰空迫不及待地上前便問:「謝大俠,可査出什麼來了?」謝今朝面色凝重,做了個向里的手勢,道:「請大家進屋說話。」

眾人滿心惶惑,隨他回到屋裡。蔣燙居中而立,背後桌上甘大善人的人頭右臉上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刀口,裡面筋肉翻出,在燈光下呈現暗紅之色。人頭邊上,一支鋼針閃出青綠詭異的亮光,煞是嚇人。馬騰空暗道:「看來真叫謝公子說中了!」

蔣燙見人都到齊,環視周圍,朗聲說道:「我和謝大俠方才複查屍體,幾經周折,終於有所查獲,當著大家在場,便由我來宣布。」指著桌上的鋼針說道:「正如各位所見,這根青綠色的毒針,正是毒死陳幫主的兇器。但各位可能不知,昨夜在畫室里毒死甘大善人的,非是旁物,也正是這枚小小的毒針。」

水龍幫的幾人頓時一陣囂動。米市沛道:「蔣判官,這是怎麼回事?你當天不是驗過甘大善人的屍體,連個針眼也沒找見么?這又是從哪裡冒了一根毒針出來?」

蔣燙道:「我和謝大俠今早確實驗過屍體,但因我們當時疏忽大意,漏檢了屍體的一個重要部位,故而未能發現毒針所在,此乃本官失職,特向各位賠罪。」抱拳施了一禮,指著甘大善人的右耳,繼續說道:「問題便出在屍體的耳朵上。各位可能想像不到,這毒針乃是由甘大善人的右耳射人,直貫人腦,我們自外側看來全無異狀,只有以利器剖開耳道,深人其內,方可窺見一個細小的針孔,孔徑與這枚毒針完全相符。」說著轉過頭去,以目光向謝今朝求證。謝今朝應道:「不錯,這件事說來太巧,若不是親眼所見,我也難以相信。」

水龍幫的幾人又是一陣嘰嘰咕咕,只因物證確鑿,無人提出反駁。錢匣道:「原來兇器如此細小,難怪屍體身上找不到傷口,卻不知這毒針上面喂的是什麼毒,又是怎樣發出來的?」

蔣燙冷笑一聲,向管中游、張青蓮掃了一眼,問道:「這毒針是從哪裡發出來的,管幫主、張總管想必十分清楚吧?」

「青蓮,怎麼回事?」

張青蓮站前幾步,小心翼翼地答道:「啟稟幫主,青絲寶匣需以密碼開啟,如果開匣之人沒有轉出正確密碼,卻將大輪轉至『開』位,便會在匣蓋彈開的同時,從大輪右邊的針孔里,射出一支『鬼芒』管中游側頭回想,過了半晌,道:「似是有這麼回事,不過寶匣一直由你保管,我便不記得這些細節。白天發現甘大善人屍體的時候你怎麼不說?」

張總管咽了口唾沫,道:「沒有幫主示意,屬下豈敢多嘴?本來在神船上出了人命,已對本幫聲譽大大不利,要再發現甘大善人死於『鬼芒』,豈不是更加糟糕?何況今早在畫室里也沒發現毒針,我也不知道會在甘大善人耳朵里,是不是中的毒針尚未可知。要是我主動提起,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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