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拿下 期待

半年之後,焦化廠被徹底拆除了。根據B市新的城市規劃,在不久的未來,從這裡的一片廢墟中,將建成B市城東最大的一片CBD新區。在原來籃球館的舊址,將建立一個超大型的運動場,供市民們健身鍛煉。體育活動區包括游泳館、籃球館、田徑場等眾多設施。國家的發展戰略改變了,從盲目追逐GDP轉為切實提高經濟增長的質量和效益。

陽光明媚、風和日麗,再過幾天就立夏了,街道旁的樹木鬱鬱蔥蔥的,生機盎然,城市煥發出新的活力。齊歡推著輪椅,緩緩地走在平坦的道路上。齊孝石在輪椅上閉目養神,呼吸著清爽的空氣,腿上的繃帶還未拆除。

「聽說判了?」齊孝石緩緩地轉頭,問身後的那海濤。

「是啊,數罪併罰,無期徒刑,估計劉松林這一輩子是出不來了。」那海濤回答,「從劉松林的身上又牽出了新時代公司董事長卓越的問題,他才是職務侵佔一千萬元的幕後真兇。他將這些錢用於給自己買官行賄,為了堵住這個窟窿,才引狼入室,借劉松林的手嫁禍陳沛。」

「什麼?」齊孝石驚訝,「這點我還真沒想到。哎喲……」他一扭頭,脖子又疼痛起來。

「爸,您慢點。這傷還沒好呢。」齊歡責怪道。

「哎……注意,一定注意,一定注意。」齊孝石表情痛苦,「接著說,海濤。」

「好,師傅。」那海濤繼續說,「如果不是劉松林交代,我們很難查到這個深層次的問題。新時代公司的案件是劉松林和卓越一起策劃的,劉松林實施犯罪的目的是要搶佔市場、擊垮對手,而卓越則更加可惡,他為了一己私利,不惜任資產流失、讓公司垮掉,他才是名符其實的蛀蟲。現在卓越已經被批准逮捕了,正在等待法律的嚴懲。而他行賄的那些官員,也都被檢察機關刑事拘留,據說還牽出了一個『大老虎』,中紀委成立了專案組在開展調查。」

「哎……老天有眼,罪有應得、惡有惡報啊……」齊孝石感嘆,「鄧飛呢,能說話了嗎?」

「現在還不行。」那海濤回答,「他還在醫院治療,整天瘋瘋癲癲的。他弟弟鄧楠因為有立功表現被取保候審了,在照顧著他。」

「沙偉呢?」齊孝石又問。

「他也即將接受審判,也許要用很長的一段時間去反省贖罪了。但考慮到他最後能主動揭發劉松林的罪行,出庭做證,法院也許會給他從輕的判決。」那海濤說。

「哎……他遺傳了他爸的頭腦,卻沒有繼承他爸的傲骨啊。就為了那幾個糟錢,浪費了自己的大好年華……』齊孝石搖頭,「但願他有一天能痛定思痛、洗心革面,等出來的時候能活出個人樣兒……對了,他叫什麼名字?」

「桂誠。」那海濤回答。

「桂誠……」齊孝石重複著,「這人的名字啊,甭管俗雅,都是個代表自己的符號。這個符號重要啊,只要讓別人記住嘍,自己就在這世界上有了一席之地,之後這一輩子掙蹦啊、努力啊、起早貪黑地奔命啊,還不就是為了給這個符號增光添彩嗎?要是什麼時候連自己這個符號都忘了啊,那才是真的可悲呢。他媽呢?怎麼樣了?」

「他母親現在住在公安醫院,省廳的公安民警英烈基金會已經批准了救助申請,治療的費用可以保障。」那海濤回答,「還好,經過治療,他母親的病情有了緩和,也許在有生之年,他們母子還能相見。」

「好,那就好。」齊孝石點頭。

「爸,別說這些讓人鬧心的話了,咱們換個話題吧。」齊歡說。

「啊?那咱……說點兒什麼?」齊孝石笑笑說。

「嗯,就說說我們的婚禮。」齊歡調皮地笑了,「到時候您一定要健健康康地參加,恢複如初。」

「恢複如初……我……」齊孝石強壓著聲音中的顫抖,欲言又止。

「爸,你要相信醫學,咱們一定能渡過難關的。」齊歡堅定地說。

「哎……我真的沒有想到啊,自己這條老命,還能撿回來……」齊孝石感嘆。

「是啊,師傅,要不是那天您碰巧摔在焦化廠樓下的廢舊汽車上,得到了緩衝,就算是身體健康的年輕人,大概也很難逢凶化吉。」那海濤說,「在急救時醫生都感嘆,說是老天爺救了您的命,這是善有善報。師傅,您以後可千萬別再干這種傻事了,什麼終極的招數啊,這簡直……簡直……」那海濤欲言又止,說不出口。

「簡直就是自殺是吧。」齊孝石苦笑,「我也是沒辦法了,才用了這招。不出此下策,怎能逼劉松劉就範?不用二選一的招數把他逼到死角,他怎能如實認罪?哎喲……」齊孝石說著,腰又疼了一下,「哎……你說這事吧,就是這樣,龔培德從那兒跳下去了,沒了,一了百了。而我呢?也從那兒跳下去了,折胳膊斷腿兒這命還挺硬。這是為什麼啊?是老天眷顧嗎?命不該絕?還是閻王爺不待見我,瞅著我不順眼,讓我多活倆月?」

「爸,什麼多活倆月啊?」齊歡一聽這話就不答應了,「醫生不是說了嗎?你這肺上的腫瘤,現在還有手術的可能。您跟壞人鬥了一輩子,大風大浪的什麼沒見過,到現在連做個手術的勇氣都沒有了嗎?爸,這可不是我心中的英雄啊。」

「手術……」齊孝石仰望天空,「歡歡,你真的認為你爸還有機會嗎?」他問。

「當然,一定有,不但有機會,還一定能成功。」齊歡扶住齊孝石的肩膀說,「爸,咱們要戰鬥戰鬥再戰鬥,永遠不能認輸低頭。您不是總說一句話嗎?甭跟我這兒玩哩格兒楞,惹急了爺誰都不吝!」齊歡模仿著齊孝石的語氣。

「呵呵,你還記得我這些不著調的屁話。」齊孝石也笑了,「好,那我就聽你的,戰鬥戰鬥再戰鬥,永遠不認輸低頭。閻王爺,你別跟我這玩哩格兒楞,惹急了爺誰都不吝!」他重複著。

這時,身後跟隨的沈政平和老趙也趕了過來。

「嘿,你們這父女、師徒的聊什麼呢,這麼高興?」老趙問。

「嗨,能聊什麼啊?他們在這兒攛掇我換零件兒呢。」齊孝石說。

「老齊,當了一輩子硬骨頭了,到老了也不能服軟兒。你這個德行啊,閻王老子不待見,從樓上跳下去都能逢凶化吉,做個手術也肯定能成功。我跟你打賭,做手術要不成功啊,你天天摸黑兒地嚇唬我去。」老趙給他寬心。

「你這個老東西。」齊孝石也笑了,「老沈,你怎麼也來了?有事?」他問。

沈政平點了點頭,停頓了一會兒才說:「我今天,是要跟你說一些龔培德的情況。」他從包里拿出了一張紙,遞給齊孝石,「這是龔培德臨行之前,插在我辦公室門縫中的一封信,我也是事後才發現的,因為尊重他的選擇,才一直沒給你看。老齊,龔培德沒有辱沒我們警察的尊嚴。他在十年前確實是一時糊塗犯下了大錯,但這十年來,他一直在全力挽回補救,一刻不停地在搜集著劉松林的犯罪證據。他沒有投靠劉松林,成為金錢的奴隸,罪犯的幫凶。但可惜,劉松林太狡猾了,一直沒有留下把柄,反而拉龔培德下水,讓他有口難辯。就這樣,龔培德的『投名狀』變成了把柄,他自己深陷危機,卻不惜捨棄名譽,為破案鋪路。哎……」沈政平眼中含淚,深深地嘆息,「可惜他最後破釜沉舟,卻功敗垂成……他是犯過錯誤,但在我的心裡,卻依然是個好警察。」

齊孝石坐在輪椅上,默默地讀著那封龔培德的真正遺書。信上寫道:

老沈:

這是我的絕筆,對不起,我走了,勿念。請你暫時將這封信保留起來,不要讓任何人看到,因為這場戰鬥才剛剛開始。可惜啊,我長達十年的追捕失敗了,一敗塗地,無力回天。罪犯劉松林詭計多端、兇狠狡詐,我們憑現有的證據根本無法定罪。我不是個好警察,靈魂曾被玷污,現在即使要用自己的生命拉他下馬,也沒有確鑿的證據。幹了這麼多年,法律的界限我非常清楚,我的失敗將導致我莫大的屈辱,我累了,不想再承擔了,請原諒我如此懦弱。

十年前,我因為沒有約束好自己的家人,致使後院起火,受到劉松林的要挾,被迫收錢。而十年後的今天,我依然在為那次錯誤的選擇付出著沉重的代價。我承認,自己早該脫下這身珍愛的制服,被清除出公安隊伍。但請你相信,在我內心裡,最初的誓言並未改變,我沒有被慾望吞噬,我會為自己犯下的罪惡,付出代價。這十年來,我低頭苟活,實際上是為了獲得與敵人鬥爭的時間。我不能認輸,一旦退縮就前功盡棄。我會用自己的一生,去補償那個錯誤,我給警察榮譽抹的黑,會用生命去償還。我曾經天真地以為,一直貼靠在劉松林身邊,就可以尋找到機會,將他繩之以法。但萬萬沒有想到,事與願違,功敗垂成,於是我只能以死明志。

現在這個案件,毫無轉機,即使能發現對方作案的手段,也一定不要貿然行動。他們太狡詐,僅憑傳統的偵查審訊手段,根本無法將他們緝拿歸案。對待這樣的罪犯,是要用生命、用信仰去戰鬥的。在我之後,只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