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拿下 反客為主

昏暗的夢,慘白的世界,一切都模糊不清,幾乎分不出輪廓和形狀。窗外的一縷微光,像尖細的鋼針一樣刺入模糊的視線,讓人感到疼痛。模糊的輪廓伴隨著聽覺的恢複,慢慢清晰,喘息聲中已經可以看到黑暗中雪白的四面牆壁和天花板。渾身無力,一種熟睡後的慵懶鬆散,彷徨、恐懼,始終纏繞在身邊,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似乎能聞到一種新被褥的清香,那是種溫暖的安全感,就像小時候媽媽給自己洗過澡、抱上床的感覺,那是微冷中進入被窩的溫暖。

我是誰?我在哪裡?我是活著還是死了,我在現實還是夢境。沙偉感覺自己像飄浮在空中,失去了重心,沒有了方向。他異常疲憊,試圖從被褥的溫暖中醒來,卻總是猶豫不絕,似乎在恐懼著清醒之後要面對的未知。終於,他開始用力,大腦的指令在身體傳遞,他要醒來,要離開這安逸,但不知怎麼,身體仍柔軟之極,彷彿棉絮。沙偉的汗水浸濕了全身,眼前的渾渾噩噩黑白交錯,血液在心臟的激發下,加快流速,力量開始恢複,視線開始清晰,這是哪?怎麼這麼陌生?這是哪!

沙偉用盡全力試圖爬起來,卻突然感到一陣劇痛,身體像被折斷了一樣。他強迫自己睜開雙眼,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病床上,全身都纏滿了繃帶。四周漆黑一片,他試圖撐起身體,但鑽心的疼痛卻如灼燒般迅速蔓延到身體的所有感覺器官。

「啊……」他痛苦地大叫。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床前的黑暗中,坐著一個年輕人,那體貌似曾相識。

「沙偉,你醒了?」年輕人問。

「我……我在什麼地方?」沙偉看不清年輕人的臉,顫抖地問。

「你在公安醫院的看押室里。」年輕人說。

「什麼?」沙偉大驚,「你們……你們憑什麼關押我?憑什麼!」他的聲音虛弱卻異常強硬。

「因為你犯了罪,應當承擔法律責任。」年輕人說。

「你們……沒有證據……」沙偉還在抵抗著。

「你還心存僥倖?以為自己能渾水摸魚?」年輕人問。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沙偉不正面回答,「你們……你們是怎樣找到我的?」他疑問道。

「我們不用找你,因為你根本沒有逃出我們的視線。」年輕人說,「就在幾個小時前,如果不是我們用車撞停了你駕駛的汽車,你大概已經滾落下懸崖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沙偉木然,這才想起剛剛那驚心動魄的場景,但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注視著對面的年輕人,慢慢地恢複起記憶。

「錢對於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年輕人又問。

「什……什麼意思?」沙偉問。

「你自以為聰明,卻因為錢,丟失了自己最該珍惜的東西。」年輕人繼續說。

「什麼?我丟失了什麼?」沙偉顫抖地問。

「尊嚴和信仰。」年輕人說,「你自認為是盡孝,卻將親人推到了別人的陷阱之中。你自認為不是在傷天害理,是在用所謂的智慧,將財富做一些再分配,卻不知道,在你的助紂為虐之下,罪惡的騙局給多少家庭帶來了滅頂之災,讓多少人的幸福成為泡影。難道這不是在犯罪嗎?這不是罪大惡極嗎?」他一針見血。

「我……」一向巧舌如簧的沙偉,竟找不出任何反駁的語言,「什麼將親人推到了陷阱?你……你在暗指什麼?」沙偉惶恐起來。

「這是你母親給你包的餃子,你嘗嘗吧。」年輕人說著遞過一個飯盒,裡面裝滿了餃子。

「什麼?你這是什麼意思?」沙偉驚愕地問,「你們對我媽幹了什麼!你們把她怎麼樣了!」他突然瘋狂起來,試圖撲向年輕人,卻不料四肢都被約束帶緊緊捆綁著,身體猛地被反作用力重重拉回到病床上。

「你給我冷靜點,她現在很安全!」年輕人厲聲喝止。

「你們……你們不要為難我媽,不要!」沙偉氣喘吁吁,牙關緊咬。

「你母親現在在公安醫院的治療室里,有專人照顧,很安全,你不必擔心。」年輕人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說,「我知道,她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他停頓了一下,「也是你的軟肋。」

沙偉緊盯著黑暗中年輕人的身影,顫抖地說:「你們……你們這不是在執法,而是在綁架,綁架!」

「你的意思是,你母親在他那裡是安全的?」年輕人話裡有話。

「這……」沙偉語塞,知道此刻對方已經反客為主,將自己的軟肋掌握在手中。

「桂誠,你該醒醒了。」年輕人一下點出了他的姓名。

沙偉腦袋嗡的一聲,驚愕地合不攏嘴。

「你以為自己很聰明是嗎?以為我們一直不知道你的底細?」年輕人反問道,「你錯了,你雖然遺傳了父親的高智商基因,卻沒有繼承他的尊嚴和信仰。」

「父親……」沙偉感到一陣眩暈,心底里爆裂出一聲巨響,「你……怎麼知道……我的父親……」沙偉渾身顫抖。

「只要搞預審的警察,都知道他的名字。」年輕人說,「桂永清,一個鼎鼎有名的警察,一個在預審戰線中百戰百勝的神話,同行們敬重他、欽佩他,曾經送給他一個外號,老鬼。」

沙偉驚訝得合不攏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年輕人繼續說:「他是我們警察的驕傲,雖然英年早逝,但那些被他懲處的罪惡、那些被他昭雪的冤屈和那些被他拯救的靈魂,都足以讓人們永遠將他銘記於心。他是英雄,而你呢?作為他的兒子,卻為了金錢,出賣自己的靈魂,用你父親傳給你的智慧去助紂為虐。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桂誠,你對得起父親給你起的名字嗎!」

桂誠被徹底揭去了沙偉的偽裝,他怔怔地望著年輕人,胸中波瀾起伏。「我沒有出賣靈魂,沒有……我只是……只是為了救我媽!我沒有選擇的機會,在這個世界上,高智商有什麼用?我需要錢,需要太多的錢,馬上就要!」他歇斯底里地說,「你知不知道,我媽的治療費一天需要多少?五千元,五千元啊!一個月就是十五萬,一年將近兩百萬元。在錢的面前,什麼尊嚴啊、信仰啊,都狗屁不是!我無能為力,一點辦法都沒有。好,就算我出賣靈魂,就算我助紂為虐,但只要是為了我媽,我什麼都認了,什麼都無所謂,就是下地獄也值得。」

年輕人默默搖頭。「你以為你的主子,真的是在為你母親治病嗎?」他打斷了桂誠的話。

「什麼?你這是什麼意思?」桂誠皺眉。

「你被騙了,劉松林一直以來對你母親的治療,只是維持現狀的姑息療法,根本沒想把她的病治癒。你母親也根本沒必要整日住在ICU里,耗費巨資。他只是要拿你母親作為要挾,去控制你、利用你,讓你言聽計從,為他賣命。」年輕人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陳述。

「什麼?你說什麼?」桂誠大驚失色,「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渾身顫抖起來,不斷重複著這句話。

「我們已經將你的母親轉院,開始接受正規的治療,醫生說她的病還有希望。她是犧牲警察的家屬,我們已經向省廳的公安英烈基金會進行申報,準備批出專項資金用於她的治療。B市公安局的全體民警也進行了捐款,可解燃眉之急。桂誠,我們應該做的事情義不容辭,而你應該做的事情,也到了該想清楚的時候了。」年輕人說。

桂誠低下頭,淚水決堤。「謝謝……謝謝你們為我媽所做的一切……我有個請求,能不能……能不能……」他說著抬起了頭,「能不能不告訴我媽,我是個罪犯……」他涕淚橫流。

「這個……我們會考慮的……」年輕人回答。

「我知道,我玷污了父親的榮譽,讓他蒙羞。但他在世的時候,活得太清苦了,一輩子都陷在工作里,不知道該如何更好地活著,最後得了腦溢血,連計程車都不捨得打,就那樣不明不白地栽倒在河裡一命嗚呼。他是英雄嗎?也許在你們的眼裡是,但在我的眼裡,他就是一個失敗者,一個連家人都保護不了的徹徹底底的失敗者。」桂誠激動起來,「所以我不想再讓我媽活得那麼艱難,我受夠了貧窮,發誓一定要賺錢,賺很多的錢,不再讓她為生活擔憂。」年輕人的話擊潰了桂誠心中的防線,他開始袒露心聲。

「所以你就投靠了劉松林?」年輕人指名點姓。

「不是我投靠,是他找到的我。」桂誠回答。

「在我媽得病之前,他就曾經找過我,說可以提供工作的機會,收入不菲。但我媽卻一直阻攔,不讓我去他的公司。但……誰能想到,我媽得了這個病,高燒不退、昏迷不醒,我把她送到醫院,醫生說這個病非常罕見,要立即入住ICU進行治療。ICU病房的價格昂貴,我負擔不起,在走投無路時,就想到了向他求助。所以……所以我……」

「所以你就自甘墮落,成為了他的工具?」年輕人反問。

「是……是我看錯了他……」桂誠默默地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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