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內鬼 田忌賽馬

「哎,我說你是哪的人啊?」老馬循序漸進地問。

「我是……我是……」張楚被老馬拽著思路,一時竟沒銜接起謊言,「我是河北省唐山人。」

「哦,唐山人……」老馬點頭,「『這傢伙雷子』,跟額這弄一『晌活』,『瞎白六九』的,額是不『答趁』你……」老馬突然亮出了唐山口音。

張楚張目結舌,一句也答不上來。

「哎……我該說你個啥?自己老家話都聽不懂,你可真是兒媳婦的肚子——裝孫子。瞎話都編不利落。」老馬是個典型的老油條,他熟知怎麼察言觀色、見人下菜碟,一張嘴就地方俚語,一語雙關,給張楚刨了半天坑,為的就是這一鏟子給他埋了,「遇到你之前啊,我一直覺得自己挺傻逼的,要房沒房,要地沒地,工資沒多少,幹活還不輕省。但今天看見你啊,我倒覺得自己挺幸福的,掙得不多但起碼敢花啊。而你呢,有房有車有存款,有的時候不敢花,等敢花的時候又進去了,花不了了。照現在人民幣這個貶值速度,等你出來了,估計這三居室都縮成一居室了,孩子也指不定管誰叫爸爸。」老馬撇著嘴說。

張楚自知失誤,低頭不語。老馬邊說邊在審訊室里溜達,說著說著就轉到了張楚身邊,趁他不備,一下把他耳朵上的儀器拽了下來。

「哎,你!」張楚頓時驚慌失措起來,眼神中的沉穩煙消雲散。

「別急,急什麼。」老馬用手拍了拍張楚,轉手把儀器戴在了自己的耳朵上。他緩步回到了審訊台後,不慌不忙地說,「你知道,我跟你說話有種什麼感覺嗎?」

張楚緊盯著老馬耳朵上的儀器,不敢說話。他知道,一旦自己說話的語氣和語速出現問題,儀器就會報警。

老馬看出了他的顧慮,就接著說:「我跟你說句實話,我啊,就覺得你這麼扛沒意義。剛才跟你說了那麼多廢話了,其實只是在向你闡述一個觀點,那就是希望你主動承認,自己說出問題。我呢,也會把你的供述如實地往筆錄上記,算你主動交代,等到了法庭上啊,也算你有個好態度。你要是不聽我的勸,哎……也無所謂,那我就給你下狠傢伙,你也別怪我不仗義。」老馬的語速開始加快,語氣也加重了,一邊說一邊用手指的關節敲打著桌面。

張楚愣愣地看著老馬,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應對。

「我也不跟你這兒浪費時間了,瞎他媽裹亂,你還跟我這兒抖機靈。」老馬臉往下呱嗒一拉,「我已經跟領導請示了,要是問不出你的姓名,就把你的頭像放在電視台的《法制進行時》《警情播報》那些節目上,也不說你是犯罪嫌疑人,就說是失蹤人口。幾天前在派出所門口被發現了,痴傻呆苶,喝粥往下流湯兒、拉屎不脫褲子,向全國發布尋找你的家人。要不就索性給你發個意外死亡的通報,說你丫大頭朝下沁死在糞坑裡了。我就不信,沒人能他媽認出你來!」老馬說著說著,突然就拍響了桌子,「怎麼著!說不說!兩條路你想怎麼選!」

「我……我……」張楚猛地抬起頭來,額頭冒出細汗。

「怎麼選!我問你!」老馬繼續強逼。

「我……我認……我認……」張楚說著,就低下了頭。

「給他點支煙,讓他好好說。」老馬吩咐旁邊的書記員。

張楚接過煙,狠狠地吸吮,緩緩抬起頭,「我說。我是受宋濤領導的,他原來叫沙偉。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真實的身份。」

老馬捂著耳朵上的儀器,停頓了幾秒說:「行,把他這句話記下來,是真話。」看來老馬已經學會使用高科技的設備了。

在訊問中,無聲的語言實際上就是體態語,老馬在審訊中用體態語吸引著嫌疑人的注意力,然後突發奇招以退為進。就像馴獸一樣,海豹表演得好,就給餵魚,狗熊表演得好,就給吃老玉米,而如果演得不好,就皮鞭責罰。此時的張楚,已經徹底退化成老馬手下的一隻馴獸了。

老郭審訊得也很順利。他不想多費力氣,就一直有話沒話地跟田超拖著,按照齊孝石設計的預審方案,他要以弱勝強,在老馬或者二姐拿下首戰之後再做出攻擊。

田超不到三十歲,一張嘴說話就眼珠子亂轉,一看就是精明在表面的低等貨色。他看老郭滿臉的憨厚樸實,壓根沒把這警察放在眼裡。

「警官,我看你們連我的身份都沒弄清,那憑什麼抓我啊?這還是法制社會嗎?」田超叫囂著。

「嗨,小夥子,你看我這不也是沒辦法嗎?」老郭繼續示弱,「你是不知道啊,現在呀,這警察是越來越不好乾。你看你年紀輕輕,開好車、住大房子,在公司還是個白領。而我呢,老婆沒工作,孩子上學也費勁,一家三口擠在一個一居室里,幹了將近二十年吧,還是個普通老百姓。」老郭表面上是倒著苦水,實則是一點一點地逗對方說話。

田超看老郭滿臉苦相,漸漸放鬆了警惕,心裡暗暗得意。「嗨,我說警官啊,你也是想不開。」田超打開了話匣子,「現在這社會誰還端鐵飯碗啊,傻不傻啊。有能力就出去闖,憑本事吃飯,靠能力掙錢。不是我吹牛,我現在不但能讓自己過好,還能改善爹媽的生活。你說我爹媽,一輩子沒出過國,好,那我就送他們出國,新馬泰轉一圈。不夠?那就接著去歐洲。掙錢為了什麼啊?不就是為了花的嗎?攢著?那隻能便宜銀行了。」田超畢竟是年輕,一遇到軟的就搖頭晃腦、得意揚揚。

齊孝石看著監控想樂,心想這老郭真不是善茬,剛開始不到十分鐘就摸出了這小子的底細。

「喂,林楠,我是老齊。」齊孝石撥通了手機,「是這樣,還要麻煩你們經偵,馬上調查一下嫌疑人C在各銀行使用田超、鄭鵬這兩個姓名的銀行卡記錄,著重查找銀行卡中的匯款情況。是,按月匯款或者定期匯款的那種,查到收款方姓名之後立即報我。多謝了。」齊孝石知道,就算嫌疑人C能隱匿自己的真實姓名,但長城公司每月給他發的工資,可是要打在田超這個名下的。

老郭不住地點頭,「嗯,真是個孝子。爹媽沒白養活你。那你現在在長城公司的辦公室幹個文員,不是大材小用了嗎?」老郭的眼裡透著誠懇。

像老郭這樣的人,要不是齊孝石這樣的老油條,一般人是很難對他產生懷疑的。這就正應了老話中的那三重境界:開始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後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最後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老郭就屬於到了那種「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的人,雖然滿嘴瞎話,但讓人聽了卻比真話還真。

「哎……沒辦法,先干著吧。」田超第一次嘆氣,被老郭戳中了心裡的懷才不遇。

老郭知道時機到了,就準備開始下一步動作,逆著剛才的情緒來。

「那你現在一個月能掙多少錢啊?」老郭問。

「啊?現在啊。」田超猶豫了一下,「嗯……也就五千多塊吧。」

「哎喲,那可不多啊。」老郭的勁頭起來了,「我聽你說了半天,還以為你有多大能耐呢,原來也跟我掙的差不多啊。」

「我……」田超語塞,剛才一臉的自信頓時啞了火。

「那我還是好好乾警察吧,你說你吹了半天,什麼又靠本事吃飯、靠能力掙錢啊,又送什麼爹媽出國。切,真的假的?」老郭滿臉不屑。

「我也不光指著這份工資。」田超反嘴,他是典型的那種見了慫人壓不住火的性格,現在看可憐巴巴的老郭抖起來了,心裡是一百個不願意。

老郭看著他想笑,心想這個小子就是那種典型的缺乏辯證思維能力的人。這種人認識上武斷,帶有片面性,而主觀上卻總想能自圓其說,讓別人信服。對待這種人啊,就要豎一根杆子,引著他往上爬,等他爬到杆子頂了,再釜底抽薪,挖坑埋人。

「啊,我說的呢,你還有外快啊。那你除了工資,還靠什麼掙錢啊?」老郭「毀」人不倦,繼續引他上桿。

「我……」田超不知該如何作答。

「哼哼,我就說你是說大話呢吧,還不指著這份工資……」老郭不屑地笑了起來。

田超臉憋得通紅,不假思索地說:「我給別的老闆打工,人家另給我一份錢,怎麼了?」

老郭看時機到了,就不帶任何語氣,緩緩地說:「哦……給別的老闆打工,幹啥啊?」

「我憑什麼告訴你。」田超在這個問題上是絕對不糊塗的。

「你同事都說了,就是到人家公司里搗亂,是吧?」老郭用憨厚的眼神緊盯著田超。

田超愣住了,張大了嘴卻沒發出聲音。

「人家都說了,你還在這憋著。鄧飛,你認識吧?」老郭已經從暗藏的耳機中聽到了老馬審訊出的胡志強真名。

「什麼?」田超慌了,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還有王志宇。哦,對,你都不知道他們的真實姓名,是吧?」老郭這句是在猜測他們之間的關係,但不料一語中的。田超果然不知道常驍、胡志強的真實姓名是鄧飛,也不知道王凱、張楚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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