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專案組 廉政檔案

老馬一進屋,一縮身就窩在對面的沙發上,手裡的核桃一轉,一副爺的樣子。

齊孝石和老馬是老相識,敘舊似的問:「最近怎麼樣,挺好?」

老馬一撇嘴,「嗨,瞎雞巴混唄。沒轍。你說按著這公安局的規定,干到四十五就不能再往上走了,原地踏步,誰他媽還願意干啊。」老馬拿出一包紅塔山,飛手扔給齊孝石一根,自己也點燃。「你說我這五十多歲的人了,還他媽是個『正科』,一個月幾千塊銀子,說出去都讓人笑話。原來盼著能混個三十年提前退休吧,他姥姥的,現在還給停了,說什麼還要延遲。」老馬猛嘬了一口香煙,「不混怎麼辦啊?我這上有老下有小的,還跟小年輕的一樣往上沖啊,我這糖尿病、高血壓的,再干就成烈士了,我沒了誰管我們一家老小啊。愛警辦管嗎?扯淡!」老馬這一通埋怨,讓齊孝石和那海濤都犯起啞巴來。

「沒辦法,誰讓我們被活兒給逼到這兒了呢。」齊孝石明白,跟老馬說話就必須推心置腹,要論玩心眼使傢伙,老馬不一定在自己之下,「這次我們就是求你來了,能不能再出次山,幫我們拿下一個硬骨頭?」齊孝石態度誠懇。

「硬骨頭?」老馬一撇嘴,「雞骨頭還是豬骨頭啊?哈哈。」他自嘲地樂了。

「一油子,看著老實巴交,實則一肚子臟下水,我讓經偵的一探長跟他交過一次鋒,不行,干不動。」齊孝石說。

「呵呵……」老馬吸了口煙,「行,連你『七小時』都上門求我了,我再不給面兒也說不過去。但咱有話直說,我只能儘力而為,不管能不能啃下來,我問一堂就走人。」

那海濤一聽這話,剛想再做勸解,卻被齊孝石攔住。「行,老馬,你就出山給我們問一堂,無論行不行,你問完就撤。」齊孝石承諾。

「得嘞,那就好。」老馬說著就站了起來,他背起雙手,嘎吱嘎吱地揉著核桃,往外就走,「哎,小那,審訊之前,你把對方的資料給我準備一份,再讓經偵那探長跟我說說那小子的情況。」老馬回頭說了一句,這才走遠。

「哼,這老傢伙。你別聽他說問一堂就走,他這是跟咱耍老資格呢。」齊孝石轉頭看著那海濤,「誰能到這歲數再砸自己的牌子,搞預審的都知道,最肯綮兒就是第一堂筆錄,第一堂問不下來,再多幾堂也沒用。放心吧,他會全力以赴的。」

「咚咚咚」,門被敲響了。

那海濤站起來開門,門前站的正是老郭。老郭四十齣頭,人憨憨厚厚的,一進門就賠笑臉,「兩位領導好。」

「別,老郭,是我們來麻煩你了。」那海濤這次主聊,他伸手示意老郭坐下。

「沒事,都是應該的,領導讓我幹啥我就幹啥。咱一農村人,本本分分的,別給你們捅婁子就行了。」老郭是山東人,說起話來口音很重。

「這活兒不簡單,咱們對付的是一幫高智商的犯罪分子,不能光靠平常的預審策略,還要在打好審訊基礎的同時,用一些其他的方法。」那海濤介紹著案情。

老郭聽著,不住點頭,「行,我就按你們說的路子辦。」

「怎麼樣,現在家庭沒什麼困難吧?」那海濤問。

「哎……」老郭嘆了口氣,「媳婦沒工作,孩子上學也成問題,一家三口就靠我一個人,困難談不到,但生活不易啊。」老郭說。

那海濤和老郭聊了十分鐘,越聊越不明白,師傅怎麼會選中這位敦厚樸實的主兒。

問完基本情況,老郭與那海濤和齊孝石握手告別,離開了房間。

「師傅,這位……」那海濤停頓了一下說,「我看差了點吧。」

齊孝石看著那海濤的表情,撲哧一下笑了。「呵呵,我看你呀,什麼『三斧子』『四斧子』的,還是嫩啊。怎麼著?你看著老郭這副德行就起了憐憫之心,就覺得他這人敦厚樸實,不適合這次預審攻堅了?」齊孝石反問。

「是,說實話,老郭這人從面相上看,確實是個老實人。但咱們搞預審的,有時老實人卻往往在工作中不夠出色。預審有時靠的不僅是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老黃牛精神,更多的還是要依靠斗心鬥智的隨機應變。我看老郭這人差點兒,要論起本事來,我看還真不及剛才那兩位。」那海濤給老郭下了定論。

「那你可錯了,你真是低估老郭了。」齊孝石斬釘截鐵地反駁,「你剛才問老郭的家庭情況,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他不是說媳婦沒工作,孩子上學成問題,一家三口就靠他嘛。」那海濤重複著。

「嗯,你記性不差。這說明什麼啊?」齊孝石又問。

「說明什麼?說明他家庭條件一般唄。」那海濤回答。

「哎……你讓我怎麼說你呢。」齊孝石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我剛才翻過老郭的詳細資料,根據五大隊內勤留存的報銷清單,老郭每年報銷供暖費就四千多塊。」

「四千多塊……」那海濤重複著,「啊?那如果按三十塊錢一平米的供暖費標準,老郭家有一百三十平方米以上?」那海濤驚訝地說。

「還有他的《廉政檔案》申報表,我也看了。他媳婦現在是沒正式工作,但自己做著買賣呢,開了兩個餐館,我估計一年收入也不會少。孩子上學是成問題,現在在國外啊。」齊孝石一語道破天機。

「哎喲……老郭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那海濤感嘆起來。

「你看你看,要不是咱們先看了他的資料,把他查了個底兒掉,大概都以為他是個杵窩子呢。在我選的這三個人中,老郭最油最鬼,他連咱們搞預審的都能給蒙了,對付那幫孫子,估計也能隨機應變見招拆招。但老郭這人用歸用,咱們還得防著點兒。」齊孝石說。

「防著?為什麼?」那海濤不解。

「老郭這種人是典型的深藏不露。要說城府,他比你我都深。他老婆做著買賣,就免不了跟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老郭家裡不缺銀子,還能在公安局這麼踏踏實實地窩著,說不好有沒有其他的所圖。你看清他那身皺皺巴巴的衣服是什麼牌子了嗎?」齊孝石問。

「啊,我還真沒注意。」那海濤越說越覺得心虛。

「B、O、S、S,我不懂這是什麼牌子,但知道這是個名牌。」齊孝石說。

「BOSS?這牌子可不是警察工資能買得起的。」那海濤感嘆。

「是啊,老郭拿名牌當破衣服穿,這才是大隱於市。這種人要用好了,能起到意想不到的關鍵作用。但如果用不好,則後患無窮。他這已經不算是聰明了,而是狡詐……」齊孝石不無擔憂地說。

「選馬」完畢,齊孝石和那海濤同羅浩握手告別。從明天開始,這三個人將會暫時被借調到那海濤的大隊,主攻案件。那海濤啟動汽車,再次向羅浩揮手,齊孝石不住地咳嗽,搖開車窗吐了幾口黃痰。

「師傅,你怎麼了?沒事吧。」那海濤關切地問。

齊孝石用手捂住胸口,一天的勞累讓他疲憊不堪。「哎……」他深深地嘆了口氣,「老了,話一說多了就難受。」

「師傅,似乎咱們還少了一個人。」那海濤問。

「是啊,對方四個人,咱們這裡也還要找一個。把你那個小徒弟也叫上吧,我看他行。」齊孝石說。

「啊?您說的是……小呂?」那海濤詫異地問。

「對,就是他……」齊孝石說著就仰靠在座椅上,不一會兒就沉沉地睡去了。B市今晚的天氣又是重度污染,汽車駛入濃濃的黑霧中,閃爍的尾燈漸漸消失。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