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幕後真相 黑話審案

轉眼一周過去了,案件毫無進展。冬日的蕭條寂寥讓整個城市昏昏欲睡,人們蜷伏在溫暖的室內,消極度日。一旦過了上班高峰期,街頭的熙攘就瞬間退去,像潮水的漲落,像世間的冷暖。一些閑適的老人在街頭遛彎,用衰老的生命呼吸著空氣中的懸浮微粒。在這樣的污濁環境下,自由自在的代價就是付出健康的身體。

年輕啊,真的只是一瞬。那湛藍天空中婀娜的雲朵,停泊一會兒,就會被風吹散。人們青春的奔波,實則是邁向衰老的努力。從清晨到日暮,每一次循環往複,陌生的期待和惶恐都會走向淡然的習以為常。那些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編織的夢和暢想的路,一旦成為過去,便熱情耗盡繁華落地。那曾經期待的寬廣海平面,也會因熟悉波濤洶湧的韻律而歸於平淡。一切一晃而過啊,等抬頭時才發現,路還是路,自己卻不再是自己。那曾經的萬丈豪情已經稀薄,生存的壓力成為主題。曾經想仗劍走天涯,如今卻在為柴米油鹽苦惱。現實越發質感,不是夢死了,而是心碎了。自由沒有綻放出淡然,而是生出空虛。攀登者越過高山,看到的卻是黑暗,沒有等到黎明。許多人就是在這種背道而馳的境遇下碎了心,遠離了原本堅持的路。走吧,也許此生的目的就是跋涉。面對霧霾漫天的前路,如不遠行,又怎知崎嶇。不知什麼時候,咖啡廳里的收音機放著一首不知名的歌曲,歌中唱到:

我想走上田野,看大片大片的金黃,

在衰落之前的綻放,染紅遠方的夕陽,

我想走過海洋,看寂靜無邊的寬廣,

在澎湃之前的低潮,迸發絢爛的時光。

漫無目的的行走,是終其一生的願望,

可以自由索取,愛和極致的憂傷,

忘不了那雙眼眸,黑暗中頻頻眺望,

是否放棄才珍惜,把瑰麗的青春遺忘……

湖濱餐廳,三個人相對無語。齊孝石拿出中南海剛要點燃,就被服務員禮貌地制止。

「爸,你少抽點吧。」齊歡也勸。

齊孝石覺得無趣,想嘆氣又要顧及場合,只得苦笑著搖頭,把煙塞回到煙盒裡。

那海濤穿得文質彬彬,眼神里卻依然有種警察的光芒。他在齊孝石面前永遠是個虔誠的徒弟,齊歡看著兩個人無語相對,覺得可笑卻又無計可施。

今天是齊歡的生日,也是她和那海濤準備向齊孝石攤牌的日子。

「爸,我今天有些話想對你說。」齊歡說。

齊孝石側臉看著窗外。餐廳沿湖而建,不遠處便是湖水和植物。

「爸……您看什麼呢,今天可是我的生日。」齊歡有些失望。

「哦,生日快樂。」齊孝石努力更換表情,舉起手中的茶杯,「別怪你爸啊,警察現在不讓喝酒了,我就拿茶祝賀我女兒的好日子。」

「嗯,這還差不多。」齊歡笑了。

那海濤也舉起杯,和父女倆一起碰撞。

「你們……真的想好了嗎?」齊孝石自然知道女兒要說什麼,也不想讓交談循序漸進、層層鋪墊,索性就直入主題、一箭中的。

「爸,您指的是什麼啊?」齊歡反而不適應齊孝石的這種方式。

「我能指什麼?閨女啊,你就別跟我玩心眼逗咳嗽了。」齊孝石破例地笑了,「說吧,直來直去。」

「那我就直說了,我想……我想和海濤結婚。」齊歡也單刀直入。

齊孝石看著齊歡和那海濤,一時無語。他知道女兒向他徵求的意見,實際上只不過是一種尊重罷了,他們兩個人決定的終身大事,是誰也不可能阻攔的。

「師傅,我……真的很愛歡歡,希望您,您……」那海濤一張嘴就語無倫次,一點沒體現出「那三斧子」的穩准狠。

「希望我同意,希望我支持,是嗎?」齊孝石幫他補充。

「是。」那海濤和齊歡一起回答。

「其實……」齊孝石說著又拿出煙,停頓了一會兒,又痛苦地塞回煙盒。這是他每次審訊之初的必備動作,也是開口說話的必備程序,「其實我也希望你們好。」齊孝石給出了肯定的答案。但那海濤和齊歡都知道,「其實」後面,必有「但是」。

「但是……」齊孝石果然話鋒一轉,「我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我知道,你們倆能徵求我的意見,是尊重我,是拿我當人。」齊孝石說,「平心而論,這麼多年,我對歡歡沒盡到責任,沒當好一個父親,更沒能幫助她做任何事。反而是歡歡一直在照顧我。從這方面來說,我根本沒權力去阻止你們、妨礙你們。」

「爸,您別這麼說……」齊歡有些動容。

「你聽我講完。」齊孝石打斷齊歡,「除了歡歡,我還對不起歡歡她媽。」齊孝石說:「當警察啊,特別是干預審,時間不是自己的,生活也不是自己的,有時甚至連這條命啊,也不是自己的。這麼多年了,我能跟人提起來的事兒,也就是那些案子。流氓、地痞、商人、政客,有的死不認賬,一條道走到黑,有的百般抵賴,把黑的說成是白的。要想審出他們的實話啊,就得拿嘴斗、拿心斗、拿時間磨、拿命耗,等到最後把這幫孫子送進去了,自己也就只剩下個空殼,除了想睡覺,狗屁精力都沒有了。」齊孝石緩緩地說,「什麼家庭的責任啊,義務啊,照顧老婆孩子啊,根本沒那個念頭。歡歡,我不是一個好父親,記得你小時候有一次跟我哭著說,人家的爸爸都帶孩子去遊樂園,只有我沒帶你去過。我剛才還琢磨呢,還真是一次也沒帶你去過。我一直跟你媽媽說忙,平時基本都住在單位不回家。實際上,留在單位也不都是辦案、審人,許多時候就是耗在那兒,值班、備勤,還有不少理由……」齊孝石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不是我不想回家,而是不知道……怎麼對待你們娘倆……有的時候審完案子了,心裡壓著火回了家,一準和你媽吵架。一吵架你就哭,我就又得回到單位住。這樣的次數多了,反而害怕了家庭生活。哎……」齊孝石苦著臉搖頭。

對面的齊歡已經淚流滿面,不知怎麼勸慰父親。

那海濤見狀,腦子裡飛速尋找著解決的方法,他可不想讓齊歡生日的氛圍繼續變壞。趁著服務員將主菜上桌的時機,那海濤連忙打岔,「師傅,咱先吃飯,慢慢說,慢慢說。」

齊孝石也努力緩解著心中涌動的苦澀,畢竟今天是女兒的生日,「哎,不說了。歡歡,爸爸敬你一下。」齊孝石說著又拿起茶杯。

「爸,我也敬您。」齊歡也端起杯子,「其實在我心裡,您一直是個英雄。」

「呵呵,英雄……」齊孝石搖著頭與女兒碰杯。「你瞧你爸這樣子,哪像個英雄?」齊孝石自嘲。

「哎,您這樣說可就不對了。」那海濤不失時機地插話,「歡歡,要說我師傅可是B市警界的傳奇。之前我給你講過的那些就不說了,今天我就給你講講,『七小時』是怎麼用黑話審案的。」那海濤一下開了話匣子。

「嗨,陳芝麻爛穀子,說這些幹嗎,吃飯還堵不住你的嘴?」齊孝石打斷那海濤的話。

「別啊,我要聽。」齊歡忙說。

「好,那我就講了啊。」那海濤坐正身體,清了清嗓子。他講起故事來手舞足蹈,活像個說書藝人。

那是那海濤剛當齊孝石徒弟時的一個案子。當時市局刑警隊抓了一個涉嫌強姦婦女的老流氓。老流氓姓黃,在南城幹了不少玩弄女性的事兒,人送外號「黃三太」。黃三太對自己的罪行,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進來以後,耍老資格,一張嘴就是黑話,幾個年輕預審員都拿他不下。老科長邢克生一看是這情況,就派齊孝石負責救場。對付黃三太這樣的老炮、幾進宮,必須先聲奪人,如果一開始氣勢就輸了,那日後再開展工作,力度就會大大減弱。審人的第一次照面兒十分重要,第一個眼神、第一個表情,甚至說的第一句話,都能決定日後審訊的走向。齊孝石接了這個夾生飯的活兒,年輕人都問了幾堂了,半生不熟的,弄不好就會砸在自己手裡。這事要是換作龔培德,是死活也不會接的。但齊孝石卻沒那麼多顧慮,他不怕砸自己的「牌子」,在他眼裡,反而是這種夾了生的案子才更具挑戰性。他帶著那海濤做了整整兩天準備工作,就提槍上陣殺進了審訊室,針尖對麥芒地與南城黃三太鬥了起來。

黃三太一張嘴就是黑話,「別的雷子不靈了,改你們倆『戳份兒』來了?」

那海濤當時剛上班,對社會上流傳的這些黑話還十分陌生。但齊孝石可不白給,劈頭蓋臉就給他還了回去。

「嘿,今兒『折了』『折了』,還不消停,你以為自己『砸盤子』『玩圈子』,是『上桿』的老手啊?呸,我看你呀,也就是個還沒『開鞘』的貨色。」齊孝石一張嘴也全是黑話,聽得那海濤雲山霧罩。

黃三太也一愣,沒想到警察中還有這樣熟門熟路的人,又梗著脖子說道:「我一沒『養佛爺』二沒『洗』人,你們憑什麼『折』我?」黃三太不服。

「呵呵。」齊孝石樂了,「你以為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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