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幕後真相 大海撈針

直至深夜,那海濤和齊孝石才離開了新時代大廈。為了進一步獲取證據,那海濤又多次「叨擾」了總經理陳沛。陳沛心裡的疙瘩雖然還沒解開,但嘴上卻也不再那麼蠻橫,他是聰明人,知道這個案件對自己的重要性。正如那海濤說的那樣,找到真正的敵人,才是最重要的。沙偉背後的人,也許對陳沛才是最大的威脅。

在那海濤的循循善誘下,陳沛慢慢回憶著與沙偉相關的所有情況。有句話叫當事者迷,陳沛越回憶,越發現自己在許多問題上都疏忽大意,特別是在沙偉的身份上。沙偉來新時代公司之前,並不與陳沛直接認識,而是通過陳沛的表舅介紹。表舅介紹沙偉是家鄉的表親,陳沛看他老實聽話,也想在公司里安插個自己人,就破格錄用了他。在被釋放之後,陳沛又聯繫過表舅,查找沙偉的下落。表舅悔恨萬分,一個勁地說自己對不起陳沛,說其實自己與沙偉並無親屬關係,而是收了他的一萬元好處,才牽線搭橋介紹入職。

回憶到這裡,陳沛狠狠捻滅了煙蒂,「那警官,這是個預謀已久的圈套。」

那海濤坐在陳沛的大班台下的摺疊椅上,和愁眉不展的陳沛一起交談、較量、攤牌、分析,似乎是換了場合和位置的繼續審訊。總經理辦公室里被兩人的噴雲吐霧弄得雲山霧罩,宛如這窗外到處霧霾的城市。他默默吸了一口煙,沒有回答。

齊孝石讓小李帶著去詢問新時代公司的報案人常驍,不料他也已離職多日。這引起了齊孝石的警覺。常驍作為公司法務部的經理,不會因陳沛的入獄而受到牽連,又加上是公司中層幹部,在這個時候離職實屬蹊蹺。齊孝石默默地思索,索性調取了陳沛事發後新時代公司離職的所有員工名單,梳理後約有兩百餘人之多。齊孝石看著名單,心裡漸漸找到了一些工作方向。但這個方向只是猜測,並不明朗,就好像要去拆解一團亂麻,突然間找到了一個線頭,但因線團纏繞太緊,想去揪又怕成了死結。

B市的夜很冷,迎面的風吹來像碎玻璃划過臉龐。這個城市如今越發讓人覺得陌生,幾十年前,當這裡隨著改革大潮血脈賁張時,空氣中還瀰漫著田野泥土的味道。那時的天空湛藍無邪,像初戀女人的眼睛,清晰見底,毫無城府。而數年後,B市已成為國際化都市,CBD和商業街區成了這裡的標誌,泥土的芳香已被鋼筋水泥所掩蓋。GDP增長、拉動經濟,帶有強烈目的性的趕超風氣讓辛勤勞作變成了急功近利,讓這個城市的居住者也成了盲從。超女、快男,一夜暴富、一飛升天,成功的案例被神化千百遍,成為人們追逐的方向和努力的目標,所有人在盲目樂觀的情緒中揮霍著本該細水長流的幸福。

齊孝石在霧霾中默默地吸煙,像在思考或在回憶。今夜的污染指數已經爆表,那海濤習慣用美國大使館的檢測結果作為依據。

「師傅,少抽些煙吧,對身體不好。」那海濤一邊開車一邊打開霧燈。

齊孝石一言不發,深深地嘆了口氣,「老了……真是老了……力不從心,不服軟兒不行。」

「師傅,您這是怎麼了?」那海濤費解,轉頭看著齊孝石。

「好好開你的車,別分神。」齊孝石提醒道。此刻的能見度不超過五十米,路上處處是要命的陷阱,「實話實說,越查,我越覺得這個案子,深不見底,一眼瞅不到邊兒。」

「為什麼?就因為沙偉的身份?」那海濤問。

「不只是這個。是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而我卻時間有限。」齊孝石說。

那海濤這才想起齊孝石退休將至,即將結束警察生涯。兩人就這樣在車廂里沉默著,在迷茫漆黑的夜裡,沿著城市道路上僅有的微光緩緩前行。誰也不能預知五十米外的未來到底是什麼,就像誰也不確定這個案件下一步的走向。

「海濤,你知道這輩子最讓我過不去的事兒是什麼嗎?」齊孝石問。

那海濤側過頭,默默看著他。

「是我的家人。老婆孩子,我最對不起她們。」齊孝石自言自語中,緩緩摸出了褲袋裡的一對核桃,輕輕地揉弄起來。

那海濤懂得,這是師傅解不開的心結。

從那天開始,那海濤和齊孝石便陷入了紛繁複雜的工作之中。在沙偉離職後,新時代公司又陸續有將近兩百名的員工離職,其中不乏常驍這樣的公司中層。齊孝石梳理出這些離職人員的名單,希望能從中找到某種帶有關聯性的線索,他試圖確定員工的離職原因和去向。但離職的人大都變更了聯繫方式,即使聯繫到了部分人,也都不願意配合,這為調查工作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困難。那海濤在徵得預審支隊領導的同意後,暫時回到單位繼續查案,而齊孝石也繼續拖延著退休的時間,爭分奪秒。

他們首先將新時代公司法務部經理常驍作為工作重點,一手通過戶籍系統調取常驍的暫住情況,查找其下落;一手通過技術手段去追尋他的聯繫方式。但工作雖然縝密,卻收效甚微。常驍同沙偉一樣,似乎人間蒸發了。不但在暫住地不見他的蹤跡,連聯繫方式也停止了使用。這種不正常的情況讓齊孝石和那海濤頓生警覺。難道,常驍會是第二個沙偉?於是兩人決定派出警力到常驍的戶籍地進行實地調查。兩天後,出差的偵查員查實了結果,竟然再次印證了兩人的猜測,這是個最壞的結果。常驍在入職新時代公司時所提供的身份證件以及學歷證明等相關文件,均是偽造的,真正的「常驍」幾年前丟失過身份證,現在仍在原籍上班。新時代公司的這個常驍,也是冒用身份潛進來的。這個結果讓齊孝石陷入深思,以此分析,沙偉潛入新時代公司舉報陳沛的行為便不再是個案,而是由常驍配合的一起有組織有計畫,預謀已久的行動。不,也許還不止沙偉、常驍兩人,或許還會有其他的成員曾經潛伏。

於是那海濤和齊孝石從最基礎的工作做起,逐一核實新時代公司離職的每一個員工情況,大海撈針,不放過任何線索。但時間飛逝,兩人加班加點熬了半個月,才核實了不到一半的員工。連日的疲憊幾乎拖垮了齊孝石,他一直發著低燒,卻依然扎在工作里。那海濤勸他暫時休息無果,就只得叫來齊歡,在軟硬兼施中才勉強讓他同意休息幾天。面對繁雜浩大的工作量,那海濤也一籌莫展,真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用盡全力卻毫無效果。他和齊孝石都知道,即使找到了下一個沙偉、常驍,就算明知他們的身份是假的,但只要找不到他們的下落和去向,核實不了真實的身份,那之前的所有工作也等於白做。而茫茫人海,找到這些嫌疑人又談何容易,在這個上千萬人口的城市,一個人的蹤跡就如一顆星辰,在浩瀚銀河中難尋坐標。

那海濤熬紅了眼睛,轉木了大腦,也無計可施。無奈中暫停了對新時代公司員工去向的全面排查,將工作重點轉到了查詢給龔培德賬戶打款的線索之中。經過對大鐵、二鐵的再次審訊,基本可以證明,僱傭他們對齊孝石下手的人,就是代辦公司的鄧楠。那海濤分析了整個案件的線索,又將龔培德的案件和齊孝石被打的事件互相串並,得出了往龔培德賬戶里入款五十萬元的匿名者與鄧楠有關。於是抓捕鄧楠就成了推進這一系列案件較為關鍵的一步。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雖然現在對鄧楠僅停留在懷疑上,還沒有確鑿證據證明他參與犯罪,但辦案偵查有時就是要拓寬思路,要有通觀全局的能力,事與事相互糾結,案與案相互聯繫,有時抓到一個線索,也許就能拽出它的源頭。以現在的證據,還不能給鄧楠開具刑事拘留手續。手續開不出來,對人就沒有強制力。那海濤為穩妥起見,聯繫了鄧楠原籍的警方,準備先核實鄧楠的身份是否真實,再通過一切手段,全方位地查找鄧楠的下落。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那海濤在空空如也的辦公室里,對著窗外的黑暗發獃。網撒出去了,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的就要靠運和命了。作為一個信仰共產主義的黨員,那海濤是不該相信運、命之說的。但搞預審的人都明白,有時運和命不僅是指帶有迷信色彩的天賜註定,還指一種世間萬物解釋不清的因果法則,就好像中國的那句古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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