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停職 病房鬥智

醫院的病房早早就亮起了燈。因為霧霾嚴重,醫護人員叮囑住院的病人少開窗戶,以防止身體在虛弱條件下造成肺部感染。幾位年齡大的病號本來就怕風,經醫護這麼一說更是謹小慎微,連通風的時間也省略了。這下可煩透了齊孝石。

齊孝石的傷腿還沒痊癒,出門透氣得有人扶著。齊歡雖然每天都來看他,但畢竟都是在下班之後,白天還得依賴護士。醫院的護士很忙,一個病區百十來號人,都要靠她們照顧,齊孝石叫人家一兩次還行,多了就招人煩了,隨便找個理由就得讓他等著。齊孝石暗罵,姥姥的,我他媽還不如號兒里的犯人呢。其實透不透氣對他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滿足自己的煙癮。一天三包煙是雷打不動的,到了點兒不抽上一根還真能要了老命。人說閑飢難忍,而煙民更是閑抽難忍。

幾天前霧霾沒這麼嚴重的時候,齊孝石還能偷著在窗戶邊兒上嘬兩口,雖然同屋的幾個老傢伙都提過意見,但抽完一通風散味,大家還能勉強忍耐。而這幾天就不行了,一關門閉戶,說是防霧霾,實際上是等於給齊孝石變相戒毒了。

清晨七點半,醫生剛剛進行完查房,齊孝石就憋不住了。他側身朝里躺著,不時用眼瞄著門外醫護人員的動靜,抽不冷子就點上一根中南海,猛嘬兩口。

「哎,我說老齊啊,你怎麼又抽煙了?現在關著窗戶,你這一抽煙,不等於讓我們都陪著吸二手煙嗎?」旁邊床位的病友老常提了意見。

「是啊,老齊,掐了吧,太嗆了。」對面的老陳也說。

「馬上完,馬上完啊,再抽兩口就沒了。」齊孝石一邊抹稀泥,一邊發狠地吮吸。但病房裡門窗都關著,就算他再快抽完,煙味兒也一點散不出去。

「哎,老齊,你有點過分了啊。你說我們這一屋子人,總陪著你吸二手煙,這不是損害我們大家的健康嗎?」老常有點生氣了,「你再抽煙我叫護士了啊。」

「哎喲,沒事啊,得不了肺癌。」齊孝石就聽不了別人威脅他,火兒騰地一下就起來了。

「嘿,你要是這麼說,我還就真叫護士了,你有點公德心好不好?什麼叫得不了肺癌啊,我要是得了呢!」老常剛說到這裡又覺得是在詛咒自己,連忙沖空中呸呸呸起來。

「哎哎哎,你這吐沫星子啊,別傳染我禽流感。」齊孝石這話跟得倒快,一張嘴就不饒人。

老常氣得一下坐了起來,轉身按動了護士的呼叫鈴。

齊孝石撇嘴不屑,「哎,你呀,一看小時候就是個打小報告的貨。」他趁著護士到來的間隙,最後嘬了兩口中南海,然後把煙頭往病床的鐵架子上一捻,煙屁就不見了。

護士趕過來,剛要批評齊孝石,卻找不到他吸煙的證據,無奈讓護工整整搜了幾遍齊孝石的隨身物品,也沒找到一顆香煙。齊孝石反倒樂了,心想,跟我斗,你個小丫頭片子還嫩了點兒。護士沒辦法了,為了驅散一屋子的煙味就短暫地開窗通風,老常在一旁撇著嘴聽廣播,再也不正眼瞧齊孝石。廣播里播著早八點B市氣象台的天氣預報。裡面說:「本日我市將繼續發布霾黃色預警信號,預計今晨到明天上午,本市平原地區將維持中度霧霾天氣,南部地區可能出現重度霧霾,極不利於空氣污染物擴散,能見度差,請注意防範。」

齊孝石仰頭看著灰濛濛的窗外,自言自語地說:「抽不抽煙都好不了,只要喘氣兒的就沒跑兒……」他閉上眼睛,感到壓抑,這他媽的是什麼生活啊。

這時,病房門開了,齊孝石聽著腳步聲臨近,一睜眼,竟然是前妻秀雲。

「啊,你……你怎麼來了……」齊孝石驚慌失措,一不留神,幾根散煙一下從袖管里掉了出來。

前妻秀雲中等身材,歲月的風霜已經掩蓋了她曾經的容顏,但那雙純凈的眼睛卻一直沒有變。「聽說你受傷了,我和老張過來看看你。」前妻秀雲言簡意賅,語氣里都是關切,她說完就回頭看了老張一眼,表情有些不自然。

老張是秀雲的後老伴,退休前是一個大學的教授。他人很好,一副黑框眼鏡後是一雙誠懇的眼睛。從和秀雲結婚到現在,他對齊歡視如己出,沒有再要孩子,就算齊孝石這麼一個挑三揀四的主兒,也一點挑不出老張的毛病,反而幾次見他都自慚形穢。現在這世上說真話的誠實人太少了,秀雲能和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齊孝石真心覺得踏實放心。但舊人相見,也難免尷尬,齊孝石看著對面相依相伴的兩個人,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嗨……我沒事……過兩天就出院了,你說你們還這麼客氣……」齊孝石語無倫次。

「這還沒事,你瞧你這腿……」秀雲看著心疼,卻要顧及老張的感受。這是一層要刻意保持的距離,誰也不能拉近。「我們是聽歡歡說的,說你又見義勇為了,受傷了。老張一聽就說來看看你。」秀雲刻意說明了此行的來由,既化解了齊孝石的難堪,又不會讓老張覺得尷尬。

齊孝石看著面前熟悉的秀雲,心裡卻生出一種陌生感。他想,人情世故,又何嘗不是一種謊言。

「是啊,老齊,聽歡歡說這幾天你恢複得比較好,我們才敢過來看你。你們這個職業真不容易啊,危難時刻顯身手,但我還是要勸你幾句啊,在保護百姓的同時,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老張一說話就是知識分子腔調,齊孝石雖然不喜歡,但也不能挑理。

「哎?他是什麼職業啊?」經老張這麼一說,旁床沉默許久的老常突然來了神,在他眼裡,這老齊可和流氓有一拼。

「啊,他是……」老張剛要回答就被齊孝石擋住了。

「我是掏大糞的,專門清除老百姓的排泄物和城市垃圾,危難時刻顯身手,明白了?」齊孝石回答。

老常一聽他說的就不是正經,哼了一聲又不言語了。

「哎,來就來吧,還拿什麼東西啊。」齊孝石說,「我這哪是什麼見義勇為啊,這是陰溝里翻了船,玩鷹的讓鷹把眼睛啄了。放心,我沒事,過幾天就出院了。」齊孝石搜刮空腸,才擠出這麼幾句話來,不是不想說,是此時此地,真是覺得自己寒磣,沒勇氣再說什麼場面上的話。

這時,剛才搜齊孝石煙的護士走了進來,一看他床邊有人,可來了精神。

「哎,我說15床啊,你剛才不是口口聲聲說沒藏煙嗎?這是什麼?怎麼回事?」小護士年紀輕輕,一張嘴伶牙俐齒。因為齊孝石抽煙的事兒,她沒少挨護士長批評,見秀雲和老張在,頓時找到了訴苦的人。

「你們是15床的家屬吧?」護士也不等秀雲他們回答,一邊低頭撿煙一邊自顧自地說,「這15床老齊啊,現在可是我們病區的名人了,偷著喝酒找不到酒瓶,偷著抽煙還找不到煙頭,我們護士站整天接到他的投訴,連正常的工作都給耽誤了。你們作為家屬,也幫我們勸勸他,別再妨礙其他病人休養治療了,也別再讓我們這些當護士的為難了……」小護士一張嘴就不停,別說秀雲了,就連齊孝石這老江湖都沒插嘴的分兒。

秀雲和老張沒轍,就連連賠笑,一個勁兒地替齊孝石道歉。齊孝石心裡氣憤,卻又不敢打斷。他不是怕別的,是怕小丫頭片子氣一不順,再把自己什麼惡行抖落出來。直到小護士說痛快了,這個話題才算告一段落。

「15床,你說,你是不是不對?」小護士最後拋出一個問題,似乎是要給齊孝石改過自新的機會。

齊孝石壓住的火騰地一下又起來了,「哎,我說姑娘,這……」他本想說殺人不過頭點地,但心裡琢磨著這話一出,估計小護士又該沒完沒了,就忍著巨大的屈辱改口說:「這以後我會注意的……你啊,真是個搞預審的料。」齊孝石還是忍不住說。

「啊?預審?」小護士費解。

「你進來,就是告我狀來了?」齊孝石掩蓋住尷尬問。

「嗨,我都讓您氣暈了。」小護士倒是直來直去,「老齊,醫生讓我給你驗個尿,你去下洗手間,尿在這個盒裡。」小護士說著看了一眼老張,「大叔,那就麻煩您了,扶著15床老齊去趟洗手間吧,尿液盛在這裡,三分之一就夠。」小護士說著就把尿盒遞給了老張。

「哎,這可不行,這可不行,哪能麻煩您啊……」齊孝石掙扎著坐起。他心想,讓前妻的後老伴扶著自己撒尿,這他媽的叫什麼事啊!

「哎,老齊你別動,小心你的腿。」老張忙扶住齊孝石,秀雲也下意識地湊過來,動作卻停在老張之後。

「是啊,老齊,讓老張扶著你去吧,不麻煩。」秀雲說。

「不用,真的不用,我自己去就行。」齊孝石忙亂地說。

「你自己去?你自己去得了嗎?」小護士接話說,「你跟家屬還客氣什麼啊?要是他們不扶你去,那就我扶你去唄。」小護士話里明顯帶著不滿。

齊孝石這個氣啊,恨不得抽自己倆大嘴巴,你說這好端端的怎麼就成了今天這樣?

小護士讓老張跟他去護士台拿個拐杖,老張一邊出門一邊微笑著安撫齊孝石,像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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