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錯案 君子約定

在B市醫院急診室里,齊歡哭成了淚人。那海濤趕到的時候,老趙正坐在齊孝石身邊。

「師傅,怎……怎麼回事啊這是……」那海濤也顧不得許多,跑到齊孝石床邊問。

齊孝石的頭被打破、滿臉都是傷痕,幸好顱內沒有出血,身上、腿上都纏著繃帶,多處骨折。他仰躺在病床上,活像個木乃伊。看那海濤來了,齊孝石轉不了脖子,但還是拋出一個白眼兒,「沒什麼事兒,摔了一下……」齊孝石肉爛嘴不爛。

「摔了一下,怎麼會……」那海濤一時語塞。齊歡看齊孝石不高興,走過去把那海濤拉到一邊。

「剛才我爸暈倒在康壽公園的門前,幸虧有路人打了110報警,是派出所的警察給送到醫院的。我問了半天,他也不說怎麼回事。」齊歡說。

「哎,我說老齊,你徒弟是過來看你的,瞧你這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有你這樣的嗎?」老趙在病床旁說齊孝石。齊孝石剛想還嘴,就劇烈地咳嗽起來,渾身上下的傷也疼痛難忍。齊歡和醫護人員忙過來幫齊孝石緩解。

「哎喲,行了行了,我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嗎?」老趙趕忙自責。

「你個老傢伙,是過來看我,還是氣我來了?」齊孝石氣喘吁吁地說。

「看你,當然是看你來了。」老趙無奈地搖頭,「我催你多少次了,今天跟我去體檢、去體檢,你就是不聽啊,這下倒好了,橫豎還是到醫院來了。」

「對,我這次做的體檢全面,占組織大便宜了,怎麼了?」齊孝石逞強地說。

兩個小時後,齊孝石被轉到了醫院的外科病房,那海濤跑前跑後,把齊孝石安頓好了也沒離開。齊歡打好了飯,把病床搖起來一些,讓齊孝石能坐起來。

「爸,這是海濤給您買的骨頭湯,您先喝點,不燙了。」齊歡說著拿勺盛湯,送到了齊孝石嘴邊。

齊孝石默默地看著如影相隨的那海濤和齊歡,心裡鬱結了很久的結,似乎打開了一些。他閉目張嘴,喝了一口湯,算是給了天大的面子。

齊歡受到了莫大的鼓勵,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爸,這湯好喝嗎?」

「一般吧……」齊孝石冷麵地說。

齊歡沖那海濤使眼色,把湯勺和湯碗遞給了他。那海濤接過來,坐到了齊歡的位置上。

昔日的師徒重新坐在一起,兩個人都很尷尬,老趙拽著齊歡離開了病房,給他們一個獨處的機會。

「師傅……喝口湯吧……」那海濤拿起湯勺說。

「不喝了,太咸,齁人。」齊孝石閉嘴拒絕。

那海濤無所適從,「師傅,你還怪我呢……」那海濤輕輕地問。

「我?怪你?我吃飽了撐得啊。」齊孝石睜開眼睛,不屑地說,「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了,我不是翻小賬兒的人。」

「師傅,十年前是我不對,我不該……在您最艱難的時候離開您,這十年來,我一直在遭受這種譴責,而且心裡也一直在自責。」那海濤真誠地看著齊孝石。

齊孝石沒說話,把眼神轉到了窗外。

「師傅,但直到今天,無論您認不認我這個徒弟,在我心裡,您都是我永遠的師傅。」那海濤說,「我這身上的本事大部分都是您教的,沒有您給的手藝,就沒有我的今天。師傅,也許在您眼裡我是個……吃裡扒外的叛徒,但我真的希望您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有機會改過,有機會去贖罪。」

「操,多大點兒事兒啊,還贖罪。」齊孝石心裡動容,但嘴上卻不承認,「什麼吃裡扒外的,甭聽他們丫那片兒湯話。自己活好了就行,鞋舒不舒服只有腳知道,管他們怎麼說呢,天兒霧霾重,還不喘氣兒了?」

那海濤看齊孝石話里有緩兒,就再接再厲:「師傅,這十年來,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您能原諒我,真的。您說說,要怎樣才能得到您的原諒,只要我能辦到,我一定努力去做。」那海濤信誓旦旦。

齊孝石冷眼看著那海濤,滿臉的褶子往下一沉,「小子,你甭以為我不知道你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十年來?我看是三年來吧。」齊孝石一語道破天機。

那海濤一愣,馬上就明白了師傅的意思,「師傅,我……」

那海濤剛想解釋,就被齊孝石打斷了,「原諒你,行啊,只要我提的要求你能辦到,我就原諒你。」齊孝石提高嗓音,似乎要讓門外的人也都聽到。

「行,師傅,您說吧,只要您能原諒我,提什麼要求都行。」那海濤堅定地回答。

「只要你能離開我的閨女,我就原諒你。」齊孝石一字一句地說。

那海濤一聽頓時泄了氣。齊孝石可不傻,他這個老油條能不知道女兒把那海濤叫來的原因。

「師傅,您這麼說就不對了。」那海濤覺得自己被齊孝石玩了,「我和歡歡……我和歡歡是自由戀愛,您總這樣反對,也等於是阻礙了歡歡的幸福不是?」那海濤反擊。

「阻礙了歡歡的幸福?誰說的?你說的?」齊孝石來了精神,發出疑問,「我告訴你,那海濤,我就覺得你給不了歡歡幸福。」

那海濤嘆氣低頭,感覺自己之前做的功課又都白費了。「行,師傅,那這個事先不提了。我剛才聽趙叔兒說了,您受傷是因為查龔師傅的事情,是嗎?」那海濤問。

「誰說的?沒那個事兒。」齊孝石否認,「我說了,就是我自己摔的。」

「師傅,咱明人不說暗話,都別藏著掖著。您現在這樣,即使想去調查也沒有辦法,如果您還信任我的話,就交給我查吧。」那海濤誠懇地說。

齊孝石看著那海濤,眼神里說不好是種較量還是妥協。他心裡也在盤算,是啊,現在自己這個德行,就是想繼續調查龔培德的事也無能為力。但是要交給那海濤查……齊孝石又覺得不放心。

「師傅,可能您還不知道,經偵探長林楠是我的警校同學,您讓他幫忙查了什麼,其實我都知道。師傅,謝謝您為龔師傅做的一切,真的,我在內心裡感謝您……」那海濤說著眼圈就紅了,齊孝石看了也有些許動容。

「不用,我用不著你感謝。什麼為他做的啊,我是為我自己做的。」齊孝石不再隱瞞,「我幹了一輩子預審了,干預審的就有這個毛病,打破沙鍋問到底,看到不對的情況就得查出真相。龔培德無論是不是你師傅,我也要查,跟你沒一毛錢關係,感謝我個屁。」齊孝石說,「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就接話茬兒了,咱們事先說好了,你查歸查,但一切都得和我商量,不能單獨做主。同時,我讓你配合我並不代表我和你恢複了師徒關係,你也別叫我師傅,就叫我老齊,行不行?」齊孝石強調,「要是行咱就繼續,要不行就拉倒,咱還是各干各的,誰也別干預誰。」

那海濤看著齊孝石,知道他對自己的能力還不完全信任,但思來想去兩害相權取其輕,也只得如此,「行,老齊。」

「好,那現在有個急活兒,你得馬上辦一下。」齊孝石說。

「您說。」那海濤說。

「說實話,今天我去郊野公園,就是為了獲取一個叫世紀創新諮詢有限公司的情況,結果叫一幫人給打了。別看我現在這副德行,但我已經獲取了一些線索。」齊孝石雖然渾身上下纏著繃帶,但一說起案子就頓時來了精神,「首先,這個世紀創新公司是由別人代辦的,辦公地址是虛假的,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叫宋濤,但我懷疑這個身份也是假的。這個公司開業後沒有任何經營,就往龔培德賬戶里打過一個五十萬,我覺得這後面有事兒,得沿著這條線兒往回倒。其次,代辦公司的經辦人叫鄧楠,我給了他幾千塊錢的好處,本想從他嘴裡套出點兒有價值的線索,結果沒想到被他引來的一幫孫子給打了,我想他肯定知道一些內情,但迫於壓力不敢去講。還有,打我的這幫人我沒看到長相,他們用個破口袋把我腦袋罩住了,但就在我挨打的周圍,應該有個治安攝像頭,你一會兒馬上聯繫派出所調取一下那個攝像頭裡的錄像,然後做一下前後幾個地點的比對,沒準就能查出這幫人的身份。」齊孝石一口氣說完,病容全無。

那海濤點頭,都記在了心裡:「師傅,按你這麼分析,龔培德是被人陷害的?」

「叫老齊,老齊!」齊孝石再次重複著。

「行,老齊。」那海濤點頭。

「是不是陷害,我不好說,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在龔培德主審那個稅案的前後,用世紀創新公司這個殼兒給他打了五十萬,即使這筆錢與那個稅案沒有直接關係,也或多或少有著某方面的聯繫。還記得稅案的主犯舉報他刑訊逼供嗎?」齊孝石問,「但為什麼他去世後就不再舉報了?那個主犯現在去哪了?是不是見好就收啊?」齊孝石一連幾個疑問,「我前幾天也查過他的去向,人間蒸發了,住處也換了,公司也搬了,人去樓空。怎麼回事?這正常嗎?咱們得琢磨琢磨,這五十萬到底是好處,還是要挾。」

齊孝石的一番話,說得那海濤渾身發冷,讓他不禁想起沙偉的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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