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銀行對賬單 徹底崩潰

「陳沛,按照你剛才所供述的,你與沙偉之間沒有任何的個人矛盾、經濟往來、法律糾紛,也沒合作過任何的生意,關係清清白白,而且沙偉還是你的表親,按照人之常情,他應該是你的『自己人』,起碼是站在你這一邊的,是嗎?」那海濤做著合理推論。

「是,可以這麼說。」陳沛點頭。

「那為什麼沙偉會舉報你利用職務之便,使用報銷發票的手段,累積侵佔新時代公司款項共計一千萬元?」那海濤適時射出了這發子彈,等著看陳沛的變化。

「什麼?你再說一遍!是沙偉舉報的我,是嗎!」陳沛猛地站了起來,甚至忘了自己的雙手銬在了審訊椅上。審訊椅嘩啦啦地一響,冰冷的手銬迅速卡緊,疼得陳沛嗷嗷直叫。

「小呂,先給他鬆鬆手銬。」那海濤說。

「不可能,不可能!他怎麼會這麼做!怎麼會這麼做!我沒虧待過他啊,為什麼要陷害我?為什麼!」陳沛歇斯底里,顧不上手腕的疼痛。

那海濤看著陳沛的「表演」,眉頭緊鎖。不可否認,在審訊中,有一些心理素質很強或者經過表演訓練的人,在說謊的同時可以作出相應的身體和表情變化,以蒙蔽對手。但陳沛此刻的表情卻太逼真了些,幾乎已經到了可以亂真的地步。那海濤準備繼續添油加醋,加大審訊的力度。

「如果不是沙偉的舉報,新時代公司是不會知道此事的,如果不是沙偉的舉報,也沒有人能知道你那張隱秘的銀行卡內會有如此巨額的存款。好,陳沛,剛才你已經說了,沙偉是你信任的一名員工,甚至還沾親帶故。那我倒想聽聽你的解釋,他為什麼要陷害你?陷害你對他來說有什麼好處?」那海濤一連拋出幾個問題。

「為什麼要陷害我?為什麼……」陳沛彷彿在問著自己,「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的語氣虛弱下來,「也許……對!也許他是受了別人的指使,受了別人的指使!」陳沛似乎找到了唯一可行的答案。

「受誰的指使?」那海濤問。

「誰?誰?」陳沛滿臉慘白,「我不知道,不知道……」

「在新時代公司里,誰有能力和你爭權奪利?」那海濤問。

「誰?董事長卓越?不可能!不可能!」陳沛剛說出又予以否定,「卓越是國家工作人員,來新時代公司任董事長,實際上也只是代表國有公司進行控股和監管,新時代公司即使沒了我,他也得不到任何好處。再說,我和他的關係一直很好,配合得也很默契。」陳沛的回答和新時代公司法務部的常驍所說一致。

「那沙偉為什麼要陷害你?如你所說,他是你招來公司的,公司上下都知道你是他的靠山,他無緣無故地將莫須有的罪名加到你頭上,讓你身陷囹圄,他自己不也前途灰暗了嗎?」那海濤問。

陳沛雙眼無神地看著那海濤,一言不發。他似乎也在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陳沛,你別演了。」那海濤一邊訊問一邊在腦海里排除了無數個假設,繼續堅持正確的方向,「據沙偉自己交代,這一年來,他如坐針氈,沒睡過一個踏實覺,作為財務人員,他明知這種行為是違法犯罪,但迫於你的壓力也不得不做。但累積到這麼大數額了,他也只能明哲保身,把這個情況上報公司。陳沛,現在我們訊問你,是給你主動承認自己犯罪事實的機會,如果你不珍惜這個機會,繼續存有僥倖心理,妄圖矇混過關,我告訴你,那就大錯特錯了!希望你正視自己的行為,主動供述!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也是最後的機會。」那海濤提高聲音。

「我沒有犯罪!我他媽主動供述什麼!」陳沛又歇斯底里起來,「你們怎麼就是不相信我呢?我這是對牛彈琴嗎!」

「陳沛,注意你的態度!這裡是公安局,不是你的總經理室!」那海濤也翻臉了,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陳沛急得搖頭,用手抽自己的嘴巴,「我真的沒有拿錢,我怎麼說你們才相信啊!」

那海濤沒有立即打斷他,想看看他的表演。陳沛狂躁著、彷徨著,肢體語言體現著他的內心。看著陳沛的表現,那海濤不禁想起了齊孝石曾經跟他說的話,「訊問,一般是不能中斷的,我們在審訊對方,對方也在揣摩我們,哪怕只暫停一小會兒,對方的心理防線就會重新築起,之前的全部努力就可能付之東流。第一個小時聊,第二個小時磨,第三小時繞,第四個小時引,第五個小時迷,第六個小時拍,第七個小時供!」對啊,這才是七小時的制勝法寶。那海濤下意識地看了看錶,距審訊開始到現在,已經整整四個小時了,面前的犯罪嫌疑人還沒被自己拿下。看來自己「那三斧子」的功力還是遠遠不及「七小時」啊。

那海濤摸煙,但一盒香煙早已抽完,臨時去買也不現實。手邊的兩瓶礦泉水已經喝完,如廁的慾望越來越強烈。那海濤這才想起來齊孝石三包煙、半杯茶的經驗之舉。哎,看來打持久戰不做好準備真的不行。那海濤胸口憋氣,下邊憋尿,渾身上下一陣較勁,但他還必須忍著,不能讓對手看出自己絲毫的疲憊。一旦對手重新建立起心理壁壘,那審訊就會前功盡棄。

「那警官,救救我……救救我吧……」陳沛沉默了良久,抬起頭竟已淚流滿面。

那海濤看著一愣,沒想到陳沛會是這種反應。

「怎麼救你,你說。」那海濤的語氣依然冷漠。他不會被審訊對象牽著鼻子走,必須保持連貫的情緒。

「沙偉是我招來的,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地陷害我,一定是有什麼人在利用他,他一定有什麼壓力和隱情。那警官,您一定要相信我,我說的都是事實,您一定要救救我,救救我……」陳沛是一種徹底崩潰的表現。

那海濤看著陳沛發獃,反而沒了辦法。如果按照一般僥倖心理和抗拒心理的正常變化,在用證據將陳沛逼到死角之後,他只可能有兩種情緒變化,一種是繼續頑抗,百般辯解;一種是死不認賬,頑抗到底。而面前這種崩潰、求助的表現實在是出人意料,起碼是那海濤在十幾年的審訊生涯中很少遇到的。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能武斷地繼續。」這是龔培德反覆告誡那海濤的。「預審員不能武斷,不要相信對手,也不能相信自己,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證據。」這又是齊孝石的至理名言。那海濤眼看下不了定論,決定先結束這場筆錄。

陳沛流著眼淚,用了一個多小時才看完筆錄,又字斟句酌地讓小呂修改了不少語句,這才簽名、按手印。在被押出審訊室時,他再也沒有剛進來時的強硬和囂張,一個勁地求那海濤為他昭雪。那海濤無言以對,擺手讓看守把他押走。

在看守所的筒道里,陳沛眼神空洞、面色蒼白,他走過一扇又一扇為他打開的鐵門,跌跌撞撞、步履蹣跚。那海濤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和小呂說:「該是會會沙偉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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