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銀行對賬單 請君入甕

審訊室里,陳沛不卑不亢地坐在審訊台下。他今年40多歲,人高高大大的,橫眉立目,是個典型的冷麵孔。他不是海歸派也沒有高學歷,高中畢業後先到一家國營單位干銷售,沒幹幾年就下海經商自己單練,這些年來憑著堅忍不拔的毅力和敢打敢拼的氣魄,從小打小鬧經營幾家超市一直做到了一個連鎖私企的總經理,一度成為B市年輕企業家的表率。後來趕上私企和某國有公司共同出資組建新公司,他就到了這家新公司任職,這家企業就是新時代公司的前身。陳沛經營有道,拓展能力強,被改組後的新時代公司聘為總經理,全權負責公司日常經營。現在新時代公司下轄的超市門店就多達幾十家,陳沛在公司大權在握,幾乎站到了新時代公司這個商業帝國的頂端。

「你年薪多少?」那海濤一上來就沒好臉。對待陳沛這種人,就要以硬制硬,打掉他的傲慢。

從陳沛的個人履歷和性格特點上看,他是那種從小靠個人能力打拚,從草根變成精英的人。這種人成功前低調隱忍,一旦成功就自視甚高目中無人。特別是像他這樣的企業管理者,每天習慣了下屬的拍須和奉迎,要想把他拿下,必須使用拍山震虎的招數,強勢出擊。要硬得直接,碰出火花,才能擊倒他的高傲和自信,以實現平等的交流。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陳沛昂起頭來,用下巴對著那海濤。

「為什麼不說?嫌丟人?」那海濤以牙還牙。

「我嫌丟人?笑話,我拿的年薪不知是你們這些警察的多少倍!我嫌什麼丟人!這是我的個人隱私,你們無權過問。」陳沛不屑一顧地回答。

「呵呵。」那海濤笑了,「是,你拿的年薪是比我們警察多不少,但你現在坐在哪呢?我坐在哪呢?」那海濤誇張地正了正自己的座椅,「剛開始我幹警察啊,拿工資跟人家一比,也覺得心裡彆扭。為什麼呢?我當時就想啊,為什麼我們這些幹警察的天天沒早沒晚地加班,沒黑沒白地審案,一個月才那麼點工資,而天天被我審訊的這些老闆呢,動輒年薪就有幾十萬,上百萬的也不在少數。哎……那心裡真是不平衡啊。後來乾的時間長了,我才慢慢有點兒明白了,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掙的這是踏實錢。踏實錢啊,掙多少都能實實在在地落在自己手裡,而那幫坐在審訊台下的傢伙呢,在外面大把掙錢,一進來就都便宜別人了。你說是不是?」那海濤挖苦道。

「你說誰?你有什麼權力這麼說!」陳沛生氣了,「你這種侮辱人的做法,我會控告你!」陳沛威脅道。

「可以啊,你去告。這是你的自由。」那海濤一點沒軟。小呂經常當他的書記員,知道這些話都是在審訊前你來我往的試探較量,根本不用在筆錄上記錄。

「這幾天住得習慣嗎?人際關係不錯?」那海濤接著挖苦。

陳沛一提這個氣就不打一處來,狠狠嘆了口氣低下頭。

「嗯,看來你是住得很習慣,而且人際關係很好。是吧?」那海濤用起了從馮管教那裡獲得的素材。

「好個屁!」陳沛出了臟口兒。小呂剛要拍桌子,就被那海濤止住。

「你們把我放在什麼監室里呀,啊!」陳沛急了,「那裡都是些什麼人!你們說說!強姦的、盜竊的,還他媽的有吸毒的,都是一些什麼人啊!你看看,你看看我這臉,就是讓他們打的,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王法!」陳沛越說越激動。

「強姦的盜竊的怎麼了?啊!他們怎麼了!他們不是人啊!啊!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不應該和他們關在一起啊?是嗎!」那海濤語氣一轉,硬得嚇人,「那我還告訴你,你想錯了,你以為自己現在是什麼身份呢?企業老闆啊?合法公民啊?誰都得圍著你轉啊?開玩笑!你現在的身份是犯罪嫌疑人!在接受法院判決之前,叫犯罪嫌疑人,在法院判決之後,那就叫罪犯。你和那些強姦的盜竊的吸毒的一樣,都犯了法,都將接受制裁!還沒醒呢?還有優越感呢?你醒醒吧你!」那海濤一口氣說完,以眼還眼。

小呂在旁邊默默學習,看來師傅「那三斧子」開始掄第一斧了。打蛇打七寸,揭人就揭短。

陳沛被那海濤的話震住了,但他還是很強硬,「我在未經法律判決之前,是無罪的,你們不能主觀臆斷地說我有罪,不能!」

「現在誰也沒說你有罪!是你一直不配合我們的工作!」那海濤也拍起了桌子,「我現在還告訴你,審訊是我的工作,是我每天都乾的活兒,像你這樣的人,有罪的、沒罪的、罪輕的、罪重的,每年我要審訊上百人。坐這冷板凳的人,沒人不說自己冤枉的,也沒人能承認自己有罪的。但我們為什麼還要費時費力地審訊呢?你知道嗎?懂嗎?」那海濤問陳沛。

陳沛側目瞥著那海濤,不說話。

「不知道是吧?那我告訴你,是給你辯解的機會!」那海濤說,「哦,人家舉報你職務侵佔了,公安機關取證了,認為你有這個嫌疑了,把你弄進來了,扔號兒里了。然後就跟你說的一樣,整天跟強姦的盜竊的吸毒的人關在一起,又沒自尊了,又沒人權了。為了什麼啊?啊,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從你嘴裡獲取事實情況,進一步查清事實!有罪的就依法懲處,被冤枉的就無罪釋放,不就這麼簡單的事兒嗎?有那麼複雜嗎?」

「這……」陳沛一時語塞,「那你也沒問我啊?」

「我怎麼沒問你啊?我問你年薪多少,你怎麼說啊?啊!你說為什麼要告訴我,你掙的比我多好幾倍。你這是什麼意思啊?啊!跟我這炫富啊還是聽不懂中國話啊?」那海濤繼續強硬。

「我……這……」陳沛不知所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現在就跟我說,你不是這個意思是什麼意思?」那海濤追問。

「我是覺得……你問我年薪這個問題與案件沒有關係……」陳沛強詞奪理。

「你認為沒有必要?笑話!」那海濤否定了他的回答,「那你認為什麼有必要?說你無罪有必要?那好,我就在筆錄上給你記,我認為自己無罪,那樣行嗎?這份筆錄有用嗎?你怎麼無罪啊?為什麼無罪啊?你賬戶里的錢是什麼錢啊?從哪來的啊?你辯解了嗎?你能解釋得清楚嗎?」那海濤冷著臉說,「我告訴你,問你年薪多少就是給你機會!經我們調查,你幾個銀行賬戶的存款都不少,如果全給你算到職務侵佔的數額里,你想會是什麼效果?」

「啊……你們不能這樣給我算啊!我賬戶里的錢都是合法的工資收入,你們不能隨便給我加數額的!」陳沛著急了。

「噢,你也明白了是吧。不能給你隨便加,誰會無憑無據地給你加數額啊,開玩笑!」那海濤都不用正眼看他,「那你如何解釋那些賬戶里存款的來源呢?」

「那……那是……」陳沛知道那海濤在耍他,但話逼到這份上也無可奈何。他脾氣很犟,壓了半天火氣才說,「那些都是我的年薪收入……」

「嗯,好,那回到第一個問題,你的年薪多少錢?」那海濤看著陳沛問。

「五十萬……」陳沛低聲回答。

小呂抬筆在筆錄第二行寫下這個數字,他知道那海濤雖然說了這麼多,但真正的筆錄才剛剛開始。前面那一系列的互探虛實、迂迴包抄、敲山震虎、請君入甕,都只不過是打退陳沛抗拒心理的招數。現在陳沛氣勢大減,在那海濤穩准狠的三斧子下已露出敗象,之後的審訊工作雖然將更加艱苦複雜,但之前自己棋輸一著,已經被全面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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