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龔支隊長 不明資產

在預審支隊大樓門前,齊孝石和那海濤送沈政平上了車。齊孝石讓那海濤先回去,看他走遠了,自己卻一拉車門,一屁股坐到了車的后座。

「沈書記,你剛才還沒說清楚啊,這事到底怎麼回事?龔培德到底犯了什麼事?」齊孝石問。

「老齊,你是老同志了,也該理解我們紀委的工作。有些情況在調查清楚之前,是保密的,不能說。」沈政平解釋道,「雖然在龔培德的辦公室里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但這個事件還在調查過程中,不僅僅是走個程序那麼簡單。」

「噢,是這樣啊。」齊孝石停頓了一下,看了看前面的司機,「小秦,我跟你們書記有話說,你下車待會兒。」齊孝石用命令的語氣說。

沈政平會意,「小秦,你先下車抽根煙吧。」

司機下了車,齊孝石一下就變了態度,「姓沈的,你在別人面前是書記,是領導,在我面前別他媽豬鼻子插蔥——裝象,兒媳婦的肚子——裝孫子。我在預審科當預審員的時候,你丫還給我打水買盒飯呢。現在當領導了,不認人了?姥姥!我問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必須給我交個實底兒!」齊孝石把忍了半天的氣兒,一下子爆發出來。

沈政平看著齊孝石,無奈地搖頭,「老齊,這個事你管不了。不光你管不了,我們紀委也只是在調查階段,還不能完全證實。」

「狗屁!不能完全證實,你們丫帶龔培德走?不能完全證實,你們搜查他的辦公室?別跟我這扯淡!你丫蒙小民警還行,蒙我?沒戲!」齊孝石不依不饒,「我就問你兩句話,你給我講明白了,我就立馬走人。講不明白,我告訴你姓沈的,我這還沒幾個月就退休了,惹急了爺誰都不吝。」

沈政平無奈,「行,你說,哪兩句話?」

「第一,你們審查龔培德,到底是因為他刑訊逼供違法辦案,還是因為他的其他行為,比如經濟問題?第二,他的死,到底跟你們調查的事情有沒有關係?」齊孝石問道。

沈政平聽齊孝石說完,沉默了一會兒才說:「老齊,你問的這兩句話,確實是本案的關鍵。但是……」沈政平停頓了一下,「這兩個問題,我都不能回答。」

「嘿,你跟我這裝孫子是吧。」齊孝石翻臉了。

「你先別激動,聽我說,聽我說。」沈政平做了個手勢,「既然說到這個分兒上,我就跟你透漏一些基本的情況。但有一點,咱們君子協定,這些情況你絕不能外傳。這既是對我們紀委調查案件負責,也是對龔培德名譽的負責。」沈政平十分嚴肅。

「咱倆認識不止一兩年了吧,老沈,我這嘴嚴不嚴你也不是不知道。」齊孝石改變了對沈政平的稱呼,「我現在老著臉求你,就是想知道真實的情況,龔培德,到底是為什麼死的。」

沈政平點點頭,「我當然相信你,既然你『七小時』張嘴了,我就多跟你說幾句。這段時間確實有不少人在舉報控告龔培德,除了那個刑訊逼供的案子,我們還多次接到匿名舉報,稱龔培德的銀行賬戶里有大額的不明資產,作為預審支隊的公職人員,他還在以法律顧問的身份,給許多個公司出謀劃策,插手經濟糾紛。」

「什麼?」沈政平的話雖然印證了齊孝石的猜測,但還是讓他大吃一驚,「你們查他的賬戶了?他賬戶里有多少不明資產?」

「五百萬。」沈政平回答。

「五百萬!」齊孝石震驚了。

「是,這筆錢他說不出來源,跟他和家人的收入都嚴重不符。」沈政平說,「其實,作為刑訊逼供案件,我們是沒必要搜查他辦公室的,今天的搜查也主要是為了這個案子。」

「是一次性打進去的嗎?」齊孝石問。

「不是,是每隔一段時間打一次。」沈政平回答。

「隔多長時間?」齊孝石問。

「老齊……」沈政平猶豫。

「隔多長時間?」齊孝石接著追問。

「你拿我當審訊對象了吧。」沈政平說。

「我就問你隔多長時間!」齊孝石不依不饒。

「一兩個月一次。」沈政平嘆了口氣,放棄了抵抗。

「一兩個月……」齊孝石若有所思。

「哎,老齊,我們紀委的紀律你也不是不知道,不能向非相關的案件調查人透露情況,我說的夠多了。這一切都要嚴格保密,我相信你,也希望你遵守我們之間的承諾。」沈政平說。

「那就讓我參加紀委的調查組吧。」齊孝石說。

「這不可能。」沈政平說。

「怎麼不可能!」齊孝石急了。

「你馬上就要退休了,而且還與龔培德存在利害關係。」沈政平回答。

「什麼他媽的利害關係?我和他有一毛錢關係嗎?」齊孝石生氣了,拍了一下車的玻璃。車外的司機小秦見狀忙跑過來,又被沈政平打發走了。

「他在遺書上寫了,欠你的。你想想,這能是沒有利害關係嗎?」沈政平反問道。

齊孝石一下又蔫了,啞口無言。是啊,他欠我的?操,丫欠我什麼啊!齊孝石捫心自問。

「哎……老沈,你知道,我和龔培德是一起分到老預審科的,到現在都三十多年了。我問他的情況,不是想給他到外面散去,我沒那麼髒心爛肺。我就是想知道,有什麼天大的事兒,能讓像他這樣的老預審過不去。自殺?這事怎麼會發生在他身上呢?」齊孝石反問,「這孫子的性格我了解,好強。我不是背著人說壞話,他這人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還真是干預審的料。我在想啊,他昨天晚上找我,一定是有什麼想跟我說的,沒準就是那件讓他過不去的事兒,不然怎麼也不能都臨走了,還往紙上寫那樣的話。哎……要不是我堵他的嘴,沒準……沒準……」齊孝石說著就哽咽起來,「哎……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沈政平看著齊孝石通紅的眼睛,默默地搖了搖頭。

「哎……」齊孝石一聲長嘆,「為什麼要選擇焦化廠呢?為什麼呢?」齊孝石不解地問著自己,不禁又想起了昨晚回憶的那些場景。龔培德在焦化廠的籃球架旁賭氣地蹲著馬步,渾身上下被汗水浸透,老趙在一旁喊著加油加油,而自己則背著手不屑一顧地給他算著時間。「二十分鐘了,別撐著了……」自己曾經這麼說過吧。但龔培德都尿了褲子卻還是不認輸,他真硬啊。

「這老傢伙,一輩子都沒認過輸,年輕時為了跟我打賭,蹲了三十分鐘馬步。怎麼老了老了,就他媽慫了,就他媽軟了……我沒怪過他啊,其實昨天晚上我想說來著,那案子是我自己搞砸的,跟他沒一毛錢關係……但這老傢伙啊,蠢啊!」齊孝石淚水決堤。

沈政平也動容了,「是啊,我也不解,怎麼像龔培德這樣心理素質過硬的人也會自殺,是有不對的地方……老齊,雖然你不能加入紀委的調查組,但發現情況隨時都可以向我通報,放心吧,龔培德是咱們共同的戰友,如果有冤,我們一定會為他昭雪伸張。」

「哎……人都死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齊孝石嘆了口氣。

沈政平看著齊孝石,問道:「有煙嗎?」

「嘿,你什麼時候也抽煙了?」齊孝石拿過煙給他點燃。

「想事兒的時候偶爾抽一根。」沈政平吸了一口說,「龔培德的案子,我覺得另有蹊蹺。刑訊逼供和他大額資產來源不明的匿名舉報,幾乎是在同一個時間段內發生的。我覺得,不排除是同一伙人所為。」

「嗯,我也這麼想。」齊孝石點頭,「還有,聽說龔培德給對方做筆錄時的監控錄像壞了?那在場的書記員呢,不能證明嗎?」

「監控錄像不是壞了,而是被他關了。」沈政平更正說,「那天審訊時,龔培德特意支走了書記員,讓他去監控室把監控關停,之後大約十分鐘後書記員才重新回到審訊室,所以無法證明龔培德沒有進行刑訊逼供。」

「噢……」齊孝石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了,「那書記員也沒看到嫌疑人身上是否有傷?」

「書記員供述說沒看到有傷,但在我們的追問下,他承認了曾看到嫌疑人身上有灰塵,應該是在他出去時嫌疑人曾經摔倒在地。」沈政平說。

齊孝石點頭,覺得事情越來越複雜,「你覺得龔培德支走書記員就是為了要打他嗎?」

「沒那麼簡單……」沈政平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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