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審訊 點兒八的「中南海」

齊孝石沒搭理胖子喋喋不休的辯解,他從煙盒兒里抽出一顆點兒八的「中南海」,捏住煙屁有節奏地往桌子上戳,讓煙絲在慣性中變得緊實,然後掏出打火機,點燃、吸吮,有條不紊。書記員有眼力見,把茶杯端到齊孝石面前。齊孝石抿了一口釅茶,頓時覺得腦子清醒了許多,索性從兜里掏出兩個核桃,咔咔地盤玩起來。胖嫌疑人看他這一通擺忙,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一旁的書記員卻見怪不怪,在預審支隊誰不知道齊師傅的毛病,審訊一開始有三樣東西不能少,一是煙,二是茶,三是核桃。煙他不抽好煙,就抽點兒八的「中南海」,甭管是大案子小案子,一律要準備三包。茶也不要什麼好茶,就茶葉店裡的「高沫兒」就行,但必須沏釅些,淡茶他不喝。再有就是他隨身帶的那兩個核桃,平時揣在兜里,只要一拿出來盤玩,一準就是玩人的陰招要開始了。齊孝石在預審支隊也有個外號,叫七小時,意思也直接,這麼多年來,就沒有哪個嫌疑人能在他手裡扛過七小時。

「您……您這核桃是『雞心』吧?」胖嫌疑人討好地問。

「咳,什麼『雞心』啊,我這窮警察哪玩得起雞心啊。秋子,十塊錢買一對兒還覺得虧了呢。」齊孝石撇著嘴說,「怎麼著?你也懂行?」

「我不懂,就是有幾個朋友好玩這個。齊警官,等我出去了,立馬送您一『獅子頭』。」胖嫌疑人投其所好。

「哎呦喂,那可忒貴了,我可受不得。」齊孝石表情誇張地說,「您還是省省吧,這好玩意到我這土鱉手裡,一準給糟踐了。」

「咳,您別這麼說啊。」胖嫌疑人努力拉近和齊孝石的距離。

「哎,我說哥們,你也用不著跟我這套磁,也甭掉腰子。咱都是爺們,明人不說暗話,如果那小娘們是你辦的,就一句話,認了,咱就翻篇兒,我一準給你弄個從輕。當然,要不是你辦的,敢拍著胸脯保證,我也不會為難你。別總在這耗著,跟誰較勁呢,還不是給自己挖坑兒。」齊孝石的語氣里透著煩躁。

胖嫌疑人全身一挺,要不是手被銬著就差立正了。「齊警官,我對天發誓,這人真不是我殺的,您看我這樣,斯斯文文的,哪有那個膽啊。我都反覆跟您說了,那天我去那個樓,就是為了看劉媛媛這幾天為什麼沒來上班。結果敲了半天門也沒開,我覺得屋裡沒人,就回去了。哎……誰能想到,她竟然死在了屋裡……」胖嫌疑人是死者劉媛媛公司的老闆,再過一小時,就整整被公安局傳喚二十四個小時了。按照法律規定,過了二十四小時再沒拿下口供,就要立即放人。這個案子本不該由齊孝石管,刑警隊在抓捕犯罪嫌疑人之後,應該在辦理傳喚的二十四小時之內進行初審,拿下口供再移送預審。但市局領導考慮到這個案件的嚴重性,而且死者還是某個上級領導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就讓預審支隊的老油條齊孝石提前介入,速戰速決。但沒想到刑警和預審的銜接卻出了岔子,刑警隊以為預審支隊通知了齊孝石,而預審支隊卻認為刑警隊直接給了他信兒,這一耽誤就是十多個小時,等齊孝石坐堂問案的時候,離傳喚結束就只剩不到四個小時了。刑警隊的頭兒捏了把汗,就差給齊孝石作揖了。齊孝石卻不慌不忙,一上來就聊天嘮嗑,壓根沒有爭分奪秒的意思。

齊孝石微笑著聽胖子辯解,心裡默默盤算著時間。

「行,你怎麼說,我就怎麼記。」齊孝石沖他點頭,「我告訴你啊,現在公安局辦案啊,講究的是重證據、輕口供,其實你說不說跟最後的定罪沒什麼關係。你說了,態度好,爭取積極主動,沒準就能弄個從輕發落。不說,憑證據,也能零口供定罪。」

「對,對,您說得對。」胖嫌疑人連連稱是。

「再說了,我就是今兒個逼著你撂了,你承認是殺人了,等你到了檢察院、法院一翻供,這不也白瞎嗎?還得從頭再來。所以說啊,這公安局弄個預審就是多餘,有證據就抓人,別管人家承不承認,沒證據就放人,疑罪從無。我們這些搞預審的啊,實際上就是人家刑警隊的碎催,幹人家不願意乾的活兒,干好了你是應該的,干不好,嘿,這倒是你的毛病了。」齊孝石又說。

「哎喲,齊警官,您別這麼說啊。要我看啊,在這些警察里啊,還就是您最明白。」胖嫌疑人點頭如啄米,「您說我是一老闆,公司上上下下好幾十號人呢,你們這麼一傳喚我,弄得滿城風雨,我就是回去了都不知怎麼解釋啊。」胖嫌疑人面帶苦色。

「哎,這我可管不了,怎麼解釋是你的事,現在我的工作是給你做筆錄。人家刑警隊可說了,人放我這了,他們不管了。嘿,你聽這話茬兒,這意思就是讓我給他們乾擦屁股的活兒唄。」齊孝石轉頭沖書記員說。

書記員笑笑,知道這自然不是筆錄上該記的話。

「得了得了,先歇會,哎,我這腰啊……」齊孝石說著伸展了一下雙臂,「哎,哥們,來根煙抽吧?」

「哎,好,好,那謝謝您了。」胖嫌疑人的煙癮早就犯了,一聽這話兩眼都放光。

「來,我這不是什麼好煙,你湊合抽吧。」齊孝石說著就起身,給嫌疑人遞過一支煙,然後又打著打火機給他點燃。

胖嫌疑人解恨似的深吸了一口,長長地噴吐,彷彿心裡鬱結許久的壓力都緩解了一半。

在工地圍牆邊埋屍的現場,那海濤和劉隊蹲在屍體旁仔細地觀察,一旁的技術人員已經勘查完畢。

「死者的性行為是發生在死亡之後?」那海濤抬頭問技術員。

技術員是個年輕的女警察,有些不好意思,「是,那隊,根據初步檢查,是死後發生的性行為。」

「哼,死後還叫性行為嗎?那叫奸屍。」那海濤直來直去。

「哎,我說那隊,你這一連幾個問題怎麼都圍繞著性行為啊?」劉隊笑著不解地問。

「啊?這……這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那海濤反問。

「哎,這倒不是什麼不妥,我是覺得,咱們現在主要的工作,是不是立即突審一下工地里幾個有嫌疑的工人,現在距案發還不到24小時,人員都在,我想還是有破案條件的。」劉隊說得含蓄,但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那就是叫你們預審來,不是搞痕迹的,而是去審人的,用不著對技術指手畫腳。

那海濤當然明白這話里的意思,他默默地搖搖頭,一字一句地說:「劉隊,我之所以一直問強姦在死亡的前後,目的在於確認死者發生的性行為到底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先殺後奸這說明什麼問題?這說明,第一,兇手很強悍,把十八歲的年輕女孩挾持到圍牆旁,七老八十的人可做不到。第二,兇手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實施強姦,對被害人施暴。第三,兇手很匆忙,因為害怕死者呼救被別人發現,就從強姦轉為殺人。第四,兇手很饑渴,在死者死亡之後還繼續實施強姦。經過這些判斷,咱們得出了什麼結論?就是兇手的年齡不超過五十歲,獨來獨往,長期沒有性生活,且發案當時沒有和其他人待在一起。」

「對,對,你說得很對。」劉隊如夢方醒。

「所以咱們要儘力篩查,不能浪費警力做無用功,工地現在有民工近三百人,如果逐一排查訊問,耗時耗力不說,還不一定能獲得真相。」那海濤說著又仔細打量起屍體,突然被一個細節吸引住了,他默默地用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捏起屍體的幾根手指,回頭問女技術員。「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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