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自閉之物 第六章 赤箱

「啊,就是這裡了!」刀城言耶忍不住叫出聲來,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倉房。

現在他正站在坐落於終下市目蓮鎮某大街的店倉前,店倉外牆由褐色新式花磚砌成,上面掛著一塊寫有「豬丸當鋪」字樣的招牌。

說實話,他曾猶豫要不要來這裡。要問原因嘛,還得說是從去年秋天到今年年初,在終下市鬧市區發生的具有獵奇性質的連環殺人案了——俗稱「西東京割喉狂魔案」。而乾淨利落破獲此案的正是他的父親冬城牙城。

被譽為「昭和時代名偵探」的父親,當時剛好解決了火鶻邸殺人案,也不歇歇就直奔現場,才兩天就揭穿了接連耍弄警方近兩個月的割喉狂魔的真面目。

如今距那時還不到三個月……換言之,恐怖割喉狂魔引發的慘案、閃亮登場轉眼即為連環殺人划上休止符的冬城牙城——這些記憶一定還鮮活地殘留在人們的腦海中。

一想到這種時候還要恬不知恥地露面,言耶就如坐針氈。他簡直想馬上打道回府,去其他地方——比如神戶當地的奧戶村落,去年秋天他曾和師兄阿武隈川烏一同造訪過。

父親和自己毫無瓜葛…

刀城牙升是打著「冬城牙城」字型大小的私家偵探,而刀城言耶則是筆名「東城雅戰」的怪奇幻想作家。偵探和作家,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塊兒嘛。但想歸想,卻總是不能不有所意識。而且最重要的是,就算他不往心裡去,世人也會拿他倆做比較。

基於興趣也兼顧生計,言耶為收集奇聞怪談長年在日本各地奔走,不知為何所到之處總能碰上奇奇怪怪、匪夷所思的案件。而且還會因種種緣由一頭扎入其中,回過神時才發現已然把案子破了——這樣的經歷也不在少數。

又因為他以這些事為題材創作小說,不知何時起世人還把他當偵探看待,而非僅僅是作家了。從這層意義來看,也許可說是自作自受吧。

然而,冬城牙城是職業偵探,且廣受讚譽,據說委託他辦理的案子必會得到解決。反觀言耶,本職工作是寫文章,自認只是不得已才和案子扯上關係,至於破案也都是碰巧罷了。

以刀城家內政為發端的父子糾葛,原本就讓兩人的關係變得莫名複雜,唯有當事雙方才能明了。這就夠煩人了,現在倒好,還要加入父子兩代偵探對決的元素,也難怪言耶要退避三舍。

即便如此,刀城言耶還是來到了終下市,因為他被豬丸家世代相傳的「赤箱」迷住了。

據說豬丸家的先祖是會津喜多方人氏,明治中期由祖父那代移居此地。當時,他們建了一棟喜多方地區特有的、內含倉庫的街宅,開始經銷味噌和醬油。不久還賣起了酒,不過戰後從現任戶主岩男這一代開始,又改做當鋪生意,直到現在。所以,家宅背後還留有相當氣派的味噌倉和醬油倉。

豬丸家的宅內有座和室倉屋。這一方獨特空間在京都的家宅中是見不到的。簡直就是在家的內部緊緊裹藏著一間倉式房,這構造實在讓人驚異。

屋裡放著祖父一代從家鄉帶來的「那口箱子」。就以聽到的與箱子有關的傳言看,與其說是自己有的,還不如說是被硬塞進來的更準確吧。

因為就在喜多方的本家,曾有好幾位媳婦在住進放有箱子的和室倉屋後,突然死去。

而豬丸家也是,兩年前和七年前,岩男當時的妻子都以同樣的方式分別去世,所以……

「簡直就像菲爾波茨的《The Grey Room》嘛。」

這就是言耶聽說這件事後的感想。

伊登·菲爾波茨是英國作家,其代表作《紅毛髮的雷德梅因家族》被收入江戶川亂步和森下雨村監製的《世界偵探名作全集》第一卷。這部作品也被譽為本格偵探小說傑作,受到了亂步的極力讚美。

但是,言耶更喜歡《The Crey Room》以及《A Voice from the Dark》之類的作品。前者說的是留宿者必會死於非命的屋子;後者則講述一位退隱後的名偵探,深夜時在療養旅館聽見幼兒哭聲,前去調查卻發現那孩子早在一年前就死了。

當然,言耶明白《The Crey Room》中屋子本身就被視為危險之物。相比之下,豬丸家的問題主要在於赤箱而非和室倉屋。只是,不知不覺中,作為保管場所的和室倉屋似乎也被含入禁忌對象中了。

接著他又聽說,去年晚春時節岩男第三次迎親,娶了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偏偏這女人還在和室倉屋頻繁上演狐狗狸儀式。聽到此處,言耶簡直是坐卧不寧。

望著會津喜多方的街宅中也極為少見的現代式店倉,言耶再次心想,得到如此魅力十足的訊息,哪能眼睜睜地就這麼放棄呢……

就在這時,言耶忽然感到有人看他。望了望店鋪右方,只見那裡有個冠木門,門前站著一個模樣伶俐的少年。

「你好,是豬丸家的孩子嗎?」

「是,是的……來我家是有什麼事嗎?」

「唔,是有點……」

「如果可以,請你去店的另一邊,左手方向有條小路,從那裡的門也能入店——」

「哎?」

言耶直到這時才察覺自己被錯認為來當鋪的顧客,而且在對方看來還是一個害臊得不敢從正門進去,只顧在店前傻站的顧客。

對方明明只是個孩子……

「啊,不不……不是的。那個,應該是你父親吧?我找豬丸岩男先生有點事——」

「啊,找父親?是私人帶東西來的吧。很抱歉。」

「不用道歉啊……不、不過我是……」

「物品上的事一直都由掌柜處理,當然父親也會來看看,只是——」

「是交給掌柜先生操辦是吧?」

言耶一不留神還附和了一句。

「本店不光是店內的事,外出收取物品也是泰史先生——啊不,是掌柜在做。」

看來少年堅信言耶是來當鋪交易的客戶。

言耶把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側頭不解:到底哪裡看起來像客戶啦?

如果怪想舍的責任編輯祖父江偲在的話,一定會喜滋滋地說(也不知道她在樂什麼):「在人家孩子看來,這個像箱子一樣的四角包里可是裝滿了典當品哦。人家還想呢,老師你入不敷出拿東西來當,卻連進店的勇氣都沒有……也是,怎麼看都沒法相信老師是個當紅作家——不對不對,可能連你是作家也沒人信吧?」

得趕在誤會加深前把話說清楚了,言耶慌忙道:「那個……我,我嘛,不是你們店的客戶——我是經別人介紹來找你父親的。」

「啊,跟店裡的生意沒關係,是父親的客人……嗎?」

「嗯,沒錯。」

少年把言耶從頭到腳掃了好幾遍後,突然像醒過神來似的:「對、對不起!我失禮了。請往這邊走——」

說著他領言耶從冠木門來到小巷,一路引至玄關。

「你多大了?」

「我是家裡的長子,叫巌,十歲了。」

孩子爽快地答道,連漢字怎麼寫也作了說明,言耶心中大讚。

「怎麼跟父親通報呢?」

「對啊……這、這個,我叫刀城言耶。唔,我想你父親得到了消息……當、當然,今天來造訪的事也提前通知了——」

好端端一個大小伙,竟落了個前言不搭後言的狼狽樣。

進門後,言耶被帶到客廳。這時,只聽巌自言自語似的說:「好在今天沒有來諮詢的人。」

他念叨的大概是那些來請求進行狐狗狸儀式的人吧。言耶聽過傳言,據說是盛況空前。

很快就有一個老婆子端上茶點,看起來不像是巌的祖母。待人接物倒也客氣,只是望著自己的眼神里明顯帶著疑惑,於是言耶姑且微笑著點頭致意。

正用茶水潤喉時,進來了一個四十歲左右、和藹可親的男子,全然一副大商鋪主人的派頭。

「讓您久等了,是刀城言耶老師吧……在下豬丸岩男。」

言耶一通寒暄後剛遞上介紹信,岩男就毫無徵兆地開始講述關於赤箱的奇聞怪談了。看來他已完全了解言耶來訪的目的。而且是全無隱瞞,就連會津本家到如今豬丸家的這段歷史,以及自己三個妻子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說了,這讓言耶也有些吃驚。

「請原諒,我竟然厚著臉皮聽您講了如此私人的話題。」

「哪裡,這一帶大部分人都知道。您不必介意。」

「真是不好意思。那麼,關於那個赤箱,到底是怎麼來的會津本家?」

「哎呀……這可就一點都不知道了。」

岩男臉上浮起犯難的表情,但還是用畏縮的語氣答道:「我想也許是從江戶時代傳下來的……不過,是什麼時候,誰,為什麼會拿到會津本家來,就連我祖父也不知道。」

「有沒有傳下『絕不能打開』之類的說法?」

「很久以前就有。我感覺從那箱子被帶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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