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切·割裂之物 第二章

那一天,從早晨開始深代就感到心神不寧。由於阿藤從昨天開始進行大掃除,她也到處打下手幫忙。但是,從吃午飯開始,深代就漸漸慌亂起來,下午三點用過茶點後,已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這段時間她對著阿藤的指示也儘是說些沒頭沒腦的話,不斷出錯。

「啊,不用干啦。就算拜託大小姐做事,可這樣下去,反倒費事得緊。」

結果,阿藤發火了,卸了深代的差事。

她急忙跑回自己二樓的房間,在陽光還充足的時候開始監視起小巷來。如果真會發生什麼,就會在今天發生。她有一種近乎確信的感覺。

隨著太陽緩緩西斜,住宅區漸漸散發出寂寥的氣氛。明明時已歲末,世間洋溢著熱鬧氣息,唯獨這裡充斥著靜謐之氣,不,是陰森森的寂寞氣息,足以令人產生身處異界的錯覺。

即使待在家裡,皮膚也能感受到這一點。所以深代的雙臂屢屢被激出雞皮疙瘩。

不久,黃昏終於降臨了。從二樓的窗戶望出去,映入眼帘的住宅區的一切,即刻染上了不祥的硃紅色。在深代看來,這種兇險惡毒的景緻,簡直就像適合妖魔跳梁的背景畫。

這時,阿雲目家的正門開了,現出了貴子的身影。她兩手抱著花束。那是在她家出入的花店販子剛送到的菊花。她靜靜走到門口,走上四丁目路時,抬頭看了看鷹部家,確認深代的存在後,就輕輕揮了揮手,向小巷緩緩走去。

但是,貴子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後,不到五分鐘,籠手家那邊的旭義就現身了。他以毫不猶豫的步調走進了小巷。

這景象一入眼,深代就產生了強烈的不安。不知不覺中,心臟咚咚跳動的雜訊傳入耳中,額上淌下了冷汗。

(姐姐,不要緊吧……)

想到她在那樣昏暗的小巷盡頭和籠手家的旭義兩人獨處,深代就擔心得不行。當然了,迄今為止,同樣的狀況已經歷過無數次,但今天,怎麼說也是旭正的忌日。他倆都能保持平常心嗎?

(不過,要是發生了什麼,姐姐會叫嚷起來的,那樣的話,栗森先生應該會立刻衝過去,所以……)

這一刻,栗森篤也一定在阿雲目家二樓自己的房間凝視著小巷深處。雖然深代這麼想,但是,等到發生了什麼之後,會不會太遲呢……想到這裡,深代霍然而起。

就在這時,小巷深處有個黑色的圓形物體,骨碌碌地迴轉著飛上了天,隨即畫出了一道拋物線,掠過磚牆上方,飛到了四丁目路上。這奇妙的景象,映人了深代的眼帘。

那黑色的圓形物體,看起來在眼和嘴的部位開著洞。換言之,那是個面具。

(剛才的那個是旭正少爺戴的鬼面具……)

深代瞠目結舌,隨即看到栗森篤從阿雲目家奪門奔出,直衝向小巷。

幾分鐘後,揪人的栗森篤和試圖將其甩開的旭義,二人從小巷裡扭打著出來,互相抓著對方的衣襟,眼看就要互毆起來。阿藤這時聽到騷亂跑上街了,開始大聲求助。作出回應的人們接二連三地從家裡出來。這期間也不知是誰報了警,派出所的巡警匆忙趕到——如此這般,騷動在四丁目路蔓延開去。不過,問題還在後面。

在小巷盡頭的祠堂前,人們竟然發現了喉部呈一字形被割裂的貴子。而且,怎麼想兇手都只能是旭義,可調查了現場後,判明旭義沒被濺到一滴血,身上也沒有關鍵的兇器。關於血跡問題,設想兇手是在被害者背後割的喉就能解決,但找不到兇器,這實在是不可思議。

得知深代從頭到尾都在二樓自己的房間監視後,刑警造訪了她家。由於雙親不在,阿藤同席而坐,然後深代把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警方將其與栗森篤的證詞及籠手旭義的供述合在一起,對案件經過作了如下總結。

從這情況來看,殺害貴子的嫌疑當然指向了籠手旭義。然而,他身上並沒有把被害者喉部呈一字形割裂的兇器——剃頭店裡常用的剃刀似的物品。

首先被懷疑的是從現場拋出來的面具。可掉落在四丁目路街燈邊的面具,內側沒有貼過剃刀的痕迹,也沒沾血,看不出特別可疑的地方。

於是,從現場被祭祀的祠堂開始,周圍的磚牆,兩家的便門,阿雲目家和籠手家,以及小巷盡頭的大垣家庭院,都進行了搜索,但就是查不到兇器。

順便一提,接受調查的旭義說:「今天是哥哥的周年忌,所以希望你忘掉哥哥,認真考慮一下和我結婚的事——我是這樣對貴子小姐說的,但她只是搖頭。於是我放棄了,打算回家,轉身要出小巷時,那個寄居在阿雲目家的栗森篤,突然奔來。他哇哇大叫,所以我回頭看了看身後,就見貴子小姐倒在祠堂前。慌忙衝到她身邊一看,她已經死了。就在那時,栗森篤伸手抓我,我和他拉拉扯扯,從小巷滾了出來——啊,面具?不知道那種玩意兒。啊,說不定是哥哥送給貴子小姐的。換言之,她那是早有心理準備的自殺啊。哎?沒有兇器?那麼,是被哥哥殺害的四個女人在作祟吧,不是嗎?」

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強硬地否認了罪行。

然而,之後的調查表明,籠手旭義當天的行動中有異常之處。那就是回家以來,對家中雜事不屑一顧的他,那天從大清早開始就難得地幫忙做起了家務。

據說他首先參加了搗年糕,不僅搗了臼里的糯米,連搗出來的糕都捏了。接著是在大掃除中,把割裂成細長條的破布碎片,紮上細長的竹竿頂端,當做撣子,給高高的頂棚除塵。然後,製作門松 時他也露了臉,從切青竹開始,到用菰包起來拿繩繞上為止,熱心地打著下手。

旭義就其怪異行為回應道:「因為是一年一度的事情,我作為家庭一員幫幫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而且在照管過我的神社裡,我學會了形形色色的禮法,所以只是趁這個機會,想要發揮點作用罷了。唔,因為打算在傍晚和貴子小姐談談,大概多少也有點打發時間的意思。不過……」

回答時的樣子和否認自己是兇手時比起來,較為靦腆。

而另一方面,栗森篤說:「上午箭術館有最終練習,所以我不在家。從下午開始——其實,我找勇貴原公爵稍微談了談貴子小姐的事……那個籠手家的旭義先生,就這樣放任自流下去,沒關係嗎?唔,談話內容就是這樣。然後大約是五點吧,花店送來花束時,我向貴子小姐提出了請求,今天我也和你一起去吧……可貴子小姐說想一個人靜靜地參拜,於是我就在二樓的房間,像往常一樣監視小巷。那時如果我強行同去,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可是……」

隨著警方問訊的展開,他越來越興奮,斷言殺害貴子的兇手是籠手旭義無疑。然而,關於是否目擊了犯罪過程的問題,他說道:「我的房間,正好處於往下看就是小巷盡頭的位置,但是由於磚牆太高,看不到裡面的情形。嗯,也看不到祠堂,不知道那裡有誰在。不過打開窗,就能勉強覺察出那裡的種種跡象——所以貴子小姐參拜時,我一直在房間里守望著她。哎?不……並沒有聽到慘叫,並沒有聽到什麼爭鬥的聲響,但有某種……啊,對了,我看到那個可怕的面具飛起……僅此而已……但,但是,那傢伙是兇手啊!你們說還會有誰?」

警方唯一判明的,就是他事實上什麼也沒看到。從房間飛奔而出,似乎是由於那個深代也看到的、面具在空中飛舞的景象,映入了他的眼帘,他察覺到小巷深處發生了某種異變。

結果,從小巷開始,又在面向小巷的三家庭院進行了徹底的搜索,然而怎麼也找不到兇器,於是堅持自己無罪的旭義被釋放了。

就這樣,株小路鎮四丁目迎來了無比暗淡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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