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切·割裂之物 第一章

那個小巷,有妖怪出沒……

由於兩側聳立著高高的磚牆,那裡面就算白天時也是黑糊糊的。剛有黑貓在地上徘徊,就見烏鴉在天上飛舞。那個相傳鬼魂仍在彷徨的恐怖小巷,正發生著駭人的怪異事件——

這流言最初是在十一月下旬傳入鷹部深代耳中的,離四年級寒假只有一個多月的時候。

她出生、成長的株小路鎮雖位於東京郊外,卻是在數次空襲之下奇蹟般幸免於難的少數地區之一。那是有大批原貴族定居的著名處所,是一個洋溢著靜謐氣息的住宅區。是的,直到去年年末那不祥的案件發生以前……

剛好是一年前,十一月也已僅存數日的某天,薄暮時分,在仍殘留著戰前街區的小鎮四丁目,發生了原侯爵家千金被割喉殺害的命案。現場是個位於小巷盡頭的僻靜場所。小巷地處毗鄰的原公爵阿雲目家與原伯爵籠手家之間,它的盡頭,除了自古以來受人祭祀的氏神 祠堂之外,別無一物。

被害者在小巷盡頭的祠堂前,被剃刀之類的兇器割裂了喉部,遇害身亡。祠堂上濺到了大量血沫,由此推斷兇手是繞到被害者背後動手割的喉。

畢竟是原侯爵千金被殺,警察的搜查非常賣力。可惜刑警們的努力只是徒勞,第二個被害者第二周就出現了。

這一回是原子爵家的千金,在同一個小巷,被殘忍地割裂了喉部。據說警方還得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證詞。那就是被人目擊到的兇嫌,臉上戴著可怕的鬼面具。

每家報紙都刊登了《住宅區出現割喉魔》的報道。這多半是因為,記者們對去年秋季發生在終下市的割喉獵奇連續殺人案有著逼真鮮明的記憶吧。但當地人則叫著「首切出現啦」驚恐不已。產生這樣的稱呼,似乎是因為一個典故。江戶時代,曾有戴著鬼面具、只切女性黑髮的攔路歹徒在這一帶出沒,人們將之命名為「發切」。

不過,如果只是「割喉魔」和「首切」這種稱呼方面的差異,倒不要緊。可由於一部分雜誌把「株小路鎮」改寫成了「首小路鎮」 ,所以鎮上豪門的各位當家不僅向出版社抗議,就連警察都不放過,從而進一步擴大了風波。

因為兩個被害者沒什麼特別的交點,警方認為這是以貴族千金為目標的變態作的案。結果,有妙齡女兒的人家,無不膽戰心驚,以至於從太陽西斜開始,鎮上就完全看不到獨行女子的身影了。

然而,儘管大眾如此警戒,在第二件命案發生的第二周,第三個犧牲者出現了。而且這回令人意外,被害者是鎮上經營老字號當鋪的人家的閨女。兇手的目標是原貴族家的女兒——這一思維定式,讓第三次行兇得逞了。

整個鎮當即陷入了徹底的恐慌。事到如今,已不問血統,不問門第,能確定的是年輕姑娘很危險。不,就算是已婚婦女,大概也不能安心吧。這樣的恐怖氣氛,不知何時已充斥全鎮。

但是,慘劇第四次發生。而且又是出人意料的人物被害。小巷(現場)左鄰的阿雲目家,一個住家幫傭的姑娘,名叫阿里,被以同樣的方式殺害。

其實,警方早在第三個被害者出現之時,就懷疑上了小巷右鄰的籠手家長子——旭正。

這個青年籠手旭正是原伯爵籠手旭榷之孫,學徒出陣 後一度有傳聞稱他戰死,哪知幾年前卻複員回了家。自那以後,為了治癒戰場上受到的精神創傷,一直在家療養。

警察盯住他的理由有四點。

第一點,作案現場是個僻靜的死胡同,除了氏神祠堂之外別無他物,但被害的姑娘們卻被兇手輕易帶入。第一個人姑且不論,按理來說,把第二個人、第三個人邀進去是很困難的。然而,兇手並不費力就辦到了。換言之,兇手對姑娘們來說,也許具有某種影響力。

這樣一想,旭正就作為嫌疑犯浮出了水面。參軍前已有不少姑娘暗戀他,複員後心靈受傷的形象也有獨特的憂鬱魅力。據說,因此痴戀他的姑娘更多了。

第二點,戰爭後遺症讓旭正患上了心理疾病。這一連串的罪行極端獵奇、衝動,有偏執狂的癥狀,所以人們認為兇手的精神狀態不正常。總之,如果兇手是他,神秘難解的動機不就能從精神病學方面得到解釋了嗎?

第三點,事實上,籠手邸不僅對著那個發生命案的小巷,還有一扇可以出入的便門,設在隔開庭院與作案現場的磚牆上。雖然同樣的便門在阿雲目家的牆上也有,但這一家沒有貌似嫌犯的人。

第四點,有傳青說,旭正從南方帶回了奇怪的面具……

警察對籠手旭正的懷疑就這樣漸漸加深,怎奈一個物證都沒有,作為戰後民主國家的警察,根本無法展開行動。而且,不管怎樣,警方上層也有所顧慮。不僅因為籠手家是原伯爵,在儘是原貴族聚居的住宅區隨便動手逮捕罪犯,也是禁忌。終於,查案方的躊躇造成了惡果,第四個被害者出現了。

然而,在阿里被殺的那天傍晚監視小巷的刑警作證說,行兇時段內,沒有人進過小巷。這成了決定性的證詞,警方造訪籠手家,要求旭正跟他們去警署走一趟。之所以沒到逮捕的地步,自然是因為警方只有案情證據。

誰知旭正突然往外逃去。看出正門會有警官在,他繞向庭院,從那裡鑽出便門逃到了發生過命案的小巷。立刻追上去的刑警們堵住了出入口,然而,那把被認為吸附著四女之血的剃刀割開了他的喉部。他對著氏神祠堂自殺身亡,以戴著可怕鬼面具的異樣姿態……

旭正死後,割喉殺人案驟然中斷,警方因而斷定他是兇手。嫌犯死了,又沒查獲物證——剃刀上未檢出被害者血跡,此事便被當成懸案擱置。

又及,那個面具請人類學家看過,判明是南方某部族的惡靈面具。

——這一系列的事情,是出入鷹部家的小倉屋少掌柜,偶然興起與女傭阿藤聊得起勁時,深代留神不被他倆查知,站在一邊偷聽到的。因為不管怎麼說,那個出事的小巷就在阿雲目家右鄰,而鷹部家就在他家對面……

也許是因為原貴族住宅區的特殊環境,在這裡,完全看不到別處常見的主婦與幫傭站著閑聊——所謂井邊小道消息交流會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商家,譬如這位在附近頗受人親近、被大家稱作「小倉屋先生」的老兄。總之他們就是包打聽,在各家出入,成了各個家庭交流傳言的對象。

那天,放學回家的深代,剛巧看到小倉屋先生從門下通過的身影。她慌忙說了句「我回來了」,一進家門就在望得見廚房出入口的走廊一角躲了起來。

那是因為幾天前,他辦完正事告辭出門時,丟下過一句意味深長的台詞。

「阿藤太太——那玩意兒,好像是會出現喲。」

這簡直就像看拉洋片兒時,正看到緊要關頭,人家卻來了個「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的情形。不,毫無疑問,少掌柜絕對是故意吊人胃口,深代和阿藤徹底陷入了他的小圈套。

順便介紹一下吧,阿藤在深代出生前,就一直在鷹部家幹活了,對於幼時的深代來說,就和乳母差不多。

「之前你說過的,就是那個,『會出現』什麼的……」

阿藤接過貨物,又下了新訂單之後,趕緊壓低聲音,探出身子問道。

「啊,當然是指對面那個小巷啦。」

「哎?那麼,難道是那玩意兒?」

阿藤做出兩手抬至胸前、隨即軟塌塌垂下來的動作。

「不是哦,好像是這一年來,鎮上陸陸續續有人在那小巷附近看到、聽到或經歷過怪異現象。」

「但這種事我可是一點也——」

「這個嘛,住宅區畢竟不一樣啦。流言一般總會迅速傳開,可這裡呢,遇到怪事的大家閨秀很難對家人開口,就算說了,家人也會告誡她別對外人提。所以直到現在也沒走漏風聲。」

「這種事也虧你能打聽到!」

「像我們做這種生意的,小道消息自然而然就會鑽進耳朵。」

小倉屋先生的謙遜口吻中,似乎透著自傲。

「那麼,具體是怎麼回事?」

「據我所聞,大多是在靠近小巷時感覺有什麼動靜。從阿雲目家北側過來也好,從籠手家南側走去也罷,都一樣,總之就會感到一剎那之前似乎有誰剛進了小巷。也有人確實聽到了向小巷深處漸漸消逝的腳步聲。」

「但是,四丁目路不是一條直線嗎?不管從哪邊走過來,要是有人在前面拐進小巷,老早就會看到吧?」

阿雲目家和籠手家前的那條道,鎮上的人叫它四丁目路。

「嗯,你說得沒錯。可就是沒人看到啊。都說身前身後並無他人,只有自己在路上走。可是,接近小巷時,就會突然產生那種感覺。然後走過巷口,戰戰兢兢往裡一探……裡面一個人也沒有。」

「會不會是貓或烏鴉?小巷盡頭的那一邊,是大垣大人的居所。那裡的庭院,哦不,應該是森林吧,不是有鳥獸棲息嗎?」

「可是,貓或烏鴉的話,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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