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夜幕降臨,萬籟俱寂。月牙湖畔的獨門別墅孤零零地亮著微弱的燈火,屋裡與屋外的溫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層薄薄的冰霜糊在窗戶玻璃上,暖烘烘的壁爐將整個房間烘烤得舒適自在,於明輝在調試收音機的旋鈕,經過一陣搗鼓,收音機里傳出國民黨新聞電台的廣播:「……國民黨陸軍中將、260師師長王清翰,曾在1942年投降日偽,罪大惡極。抗戰勝利後主動投誠黨國,但之後仍不思悔改,與共黨秘密聯絡,實為高級間諜。日前被公開逮捕,按通共罪處以死刑,今天上午10點整,押赴雨花台行刑……」

於明輝聽著,神色凝重起來。

此時的羅美慧卻是心情大好,正身穿筆挺的軍禮服精神抖擻地坐在國防部會議室里。

門外終於傳來有節奏的腳步聲。羅美慧整了整軍帽,挺直腰身,向門外望去。只見衛兵開門,國防部秘書處賀處長邁步走進。衛兵給賀處長敬禮後,轉身走出。羅美慧連忙迎上去,敬了個很有力度的軍禮。賀處長笑眯眯地握住羅美慧的手:「羅處長久等了。何部長本來要親自來,可軍務纏身,實在走不開,特意讓我跟你解釋一下。」

羅美慧一面請賀處長坐下,一面感動不已地說道:「煩勞何部長挂念,卑職感激涕零。」

賀處長滿臉笑容,鏗鏘有力地說道:「我謹代表國防部、代表何部長,向你表示祝賀。保密局行動處最近剿諜有功,委座也很滿意,很快就會出台嘉獎。」

羅美慧立正回應:「黨國的利益至高無上,卑職理應鞠躬盡瘁!」

賀處長繼續說道:「最近的幾次行動,你指揮有方,何部長心裡很清楚。毛局長對你也是讚不絕口,你沒有給你父親丟臉。」

羅美慧臉微微漲紅:「賀處長言重了,我受之有愧。」

「妄自菲薄是毛局長的風格,你們就不要延續了嘛。」

沒等羅美慧開口,賀處長接著道:「黨國之命運,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何部長希望你們能再接再厲,發揚軍統的優良傳統,為黨國分憂。」

羅美慧語氣堅定地道:「請何部長放心,卑職必盡全力!」

賀處長用欣賞的目光看著羅美慧,說道:「最近這幾件事,給共黨的威懾力很大。這是好事。但也不能否認,眼下,在我們周圍,很多人都在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敷衍了事。保密局是面旗幟,可不能受消極影響,跟著他們倒下去。好好乾。」

羅美慧漸漸放鬆下來,朗聲道:「毛局長一直教育我們,在其位謀其政,保密局上下,所有人都做好了戰鬥到底的準備。」

賀處長看看時間,站起身拍拍羅美慧的肩膀:「毛局長也是公務繁忙。等他從上海回來,你轉告他,何部長要見他,當面表彰。」

江北華野總部的夜晚也不平靜。王司令員正神色嚴峻地和陸明交流著近來接連發生的不幸事件。王司令眉頭緊皺著說:「現在外面在流傳一種說法,誰和共產黨走得近,誰就倒大霉。這樣一來,那些本來想起義的人,就算有投誠的想法,也沒那個膽量了。」

一旁的陸明嘆口氣:「王師長出事,誰都沒有想到。」

「為什麼沒想到?國民黨怎麼就能想到?他們比你們多長了兩個腦袋?我看還是你們的工作不到位!」

陸明垂下眼帘:「是。我承擔全部責任。請司令給我處分。」

「處分自然會給,這個不用你說。」

王司令換了一個話題:「毛人鳳起草了一份暗殺名單,上邊都是親共人士,王師長是第一位。除了他,還有哪些人?」

陸明沉吟著說:「我們正在設法獲取這份黑名單。」

王司令提高嗓門:「這事必須重視起來。於明輝和火魚怎麼樣?他倆可是南京的關鍵人物。」

「於明輝應該沒有暴露。名單剛出現的時候火魚已經通知他設法獲得名單。」

王司令用食指敲敲桌子:「只有拿到名單,我們才能保護黨的地下組織。否則就只能坐以待斃!但願於明輝能完成這個任務!」

次日清晨,羅美慧剛打開自己辦公室的門,王松山和喬三民便趕了過來。王松山還沒來得及坐下就趕緊報告:「處座,韓湘怡昨天晚上十點又走了一批貨。」

一旁的喬三民也唯恐落後似的說:「康大光的副官也在場,要塞那邊已經成了個爛攤子,表面上是鐵桶陣,背地裡早就成篩子了。」

王松山強調說:「要是沒有康大光的人在場,我們硬扣,也是扣得下來的。」

剛剛受到國防部表彰、心情很好的羅美慧頓時又火了:「這幫蛀蟲!黨國的敗類!」

王松山給羅美慧倒了杯水,接著道:「湯恩伯應該也知道康大光的為人,只不過是裝傻,什麼都不管不問。」

喬三民不以為然,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說:「他肯定也吃得滿肚子油水,還管個屁。說到底還是不能查,咱們跟康大光也不是沒撕破過臉,到頭來怎麼樣,還不是船照開,貨照走。」

羅美慧咬著牙說:「不管那麼多了,下次直接扣船扣人。」

王松山不無擔憂地道:「那姓康的肯定又給咱們栽贓,抓人來換。」

羅美慧冷笑一聲:「譚公達不願意唱紅臉,我們保密局來唱。康大光走私撈錢也就罷了,我們還得防著他通共。龍嘯聲是出了名的親共,他三姨太很有可能就是共產黨!你們要密切監視韓湘怡。」

王松山和喬三民附和著點頭。羅美慧突然問道:「走船的事於明陽沒有參與吧?」

王松山看了喬三民一眼,緩緩答道:「那倒沒有,不過全南京的人都知道於明陽和康大光走得很近,好得就差穿一條褲子了!」

羅美慧不說話了,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

陽光明媚。於明輝以散步為名再次來到中山門外古城牆,期望能收到火魚的信息,可是他再次落空了,第六塊磚洞里空空如也。他深深嘆口氣,無奈地離開。火魚生死不明,老趙無法營救,越來越多的同志被捕被殺,韓露把自己當作仇人,兵力部署修改導致之前的工作前功盡棄。這些殘酷的現實構成了一面又一面的牆,齊刷刷向他壓來。

於明輝前腳離開別墅,康大光後腳就來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康大光無聊地坐在客廳喝茶。副官和張小龍不知所措地站在一邊。半個小時過去了,康大光有些不耐煩地問張小龍:「散個步,怎麼這麼半天也不回來?」

張小龍誠惶誠恐地答道:「於參謀長每天都有出去散步的習慣……」

「你怎麼不跟著?」

康大光沒好氣地打斷:「再出了問題,你脖子上那顆腦袋,兜得住嗎?蠢貨!」

張小龍嚇得連忙站直身子,委屈地申辯:「於參謀長喜歡散步的時候想事,不願意有人打擾,我提過好幾次他都拒絕了。」

康大光看看錶,霍地站起身說:「他在哪散步?我出去找他!」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於明輝推門走進,看到康大光一愣,然後說:「司令,你怎麼來前也不打個電話,是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當然了!」

康大光把一捲紙扔給於明輝,「你看看吧,保密局的車禍調查報告!」

於明輝拿起報告看,看完後不滿地說:「保密局費勁巴拉調查半天,結論不還是剎車線被剪斷了嗎?我想知道的是誰剪的線,不是這個。」

康大光道:「這是技術結果。要是知道是誰幹的,這東西也就沒意義了。」

於明輝扔下報告,氣憤地道:「還不是打個馬虎眼,撇清自己。」

康大光喝口茶,慢悠悠地說:「其實上次出事以後,我就想問你一句話。」

於明輝爽快地說:「您說。」

康大光眼珠轉了幾轉,突然湊近於明輝身邊,一字一句道:「老實說——你是不是共產黨?」

於明輝一怔,隨即表情嚴肅起來,緊皺著眉頭說:「大哥,你這是什麼話?莫名其妙嘛!」

康大光晃晃腦袋又問道:「那你最近,是不是跟共產黨走得近了點?」

於明輝騰地站起:「司令,明陽的為人,別人不知道,您是最了解的……」

「坐下說。」

康大光擺擺手:「咱倆之間,不必這樣。我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來,坐下。」

於明輝氣咻咻地坐下。

康大光繼續說道:「換句話說,就算你跟共產黨有交易,只要別過分,別出格,我都不計較。說句自私一點的話,出了問題,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在我這兒,屬下的私生活,我不會多干涉。」

於明輝不由得糊塗了,弄不明白康大光到底唱的哪齣戲,於是試探著問:「您的意思是?」

康大光嘆口氣:「我一直想不明白,保密局的人為什麼會對你下手?」

於明輝聳聳肩:「我也想不通——您是說,剎車線是保密局的人剪的?」

「不是她們剪的,難道是我康某人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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