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月牙湖別墅。於明輝房門緊閉,窗帘緊拉,佝僂著腰趴在桌子上,一絲不苟地畫著地圖。畫了幾處,冥想之後,搖搖頭,用橡皮擦掉,重新畫。如此反覆幾次,終於停下手中的筆,仔細審視著畫好的地圖。地圖上展示的地方,正是他前天去的保密局行動處。凡是有關卡的地方,他都用小星星記號標出,唯獨在正中心一排第四個房間,做了實心星星的標記。那是關押趙教導員的位置。他又拿起筆做了小部分的修改,終於大功告成。他伸了一個懶腰直起身,拿著地圖,慢慢在房間里踱著步,看一遍,閉上眼記一遍,嘴唇微動,口中默念。

半小時後,於明輝打開房門閃身出來,他看看左右輕輕掩上門。突然,旁邊響起腳步聲。於明輝皺皺眉頭看去,原來是張小龍跟了出來。

「參座。」

張小龍關切地問:「有事嗎?」

於明輝揉揉胳膊:「唉,落下病了。睡不著。」

張小龍滿臉愧疚之色:「都怪我不好,那天睡得太死……」

「哎,不提了。」

於明輝打斷張小龍,轉身向外走去,一瞥眼,看見他又跟了上來,於是擺擺手說:「沒事,你困了就先睡,我也不走遠,就在院子里遛達遛達。」

看到於明輝拒絕,張小龍趕緊解釋:「我要是貪睡,再讓保密局那幫人混進來,四個腦袋也不夠掉的。」

說罷寸步不離地緊跟在於明輝身後。

於明輝沒辦法擺脫張小龍,只好慢步走到院子里。他看見門口的衛兵數量明顯增多了,詫異地問:「怎麼人多了?」

張小龍順著於明輝的視線看過去,轉頭說:「是。都是康司令派的。說要保證您的安全。」

於明輝無語。他對康大光好心辦壞事困住他的手腳著實無奈,不由得暗自焦慮起來。

回到屋裡的於明輝長久站立在窗前,將身影隱藏在厚厚的窗帘後,看著外面通宵執勤的哨兵,一籌莫展。他揉揉太陽穴,拿出一副城市地圖研究起來,最終在麗春院和保密局之間划了條線。

康大光毫無疑問是個利字當頭的人,現在他滿腦子都在琢磨如何借韓湘怡這「順風船」開闢自己的新財路。這不,在鬧市街角的飯館包間里,他又和韓露面對面地坐在了餐桌旁。

酒足飯飽的康大光正眯著眼睛把玩著一個鑽戒,瞪大眼睛對著燈光瞧了半天。他把鑽戒放下,搖搖頭說:「我對槍和子彈還行,首飾這玩意,可看不出好壞來。」

韓露笑著接過鑽戒裝入首飾盒,推到康大光面前:「本來就不是讓您看的。嫂子懂,您帶回去讓她玩玩。」

康大光面露喜色,但仍假意推辭道:「這怎麼好呢?這麼貴重的東西。」

韓露善解人意地說道:「康大哥說這就外氣了!我給不合適,您拿回去,嫂子會很高興的。」

康大光不由哈哈大笑起來,涎著臉道:「她呀,就喜歡吃乾醋。你要是去送,她得盤問我半年。」

韓露開玩笑說:「那還不是怕您跑了。」

康大光一撇嘴:「別說跑,我動個念頭,她就能把我斃了。」

二人說著都不由得笑起來,推杯換盞,親切無比。

康大光放下酒杯,轉入正題:「你說的那批貨,有多少?」

韓露拿起紙巾擦了擦嘴,不好意思地說道:「就一船。上海那邊已經催了好幾次了,眼下急需原料,我是怕您為難,所以遲遲沒好意思開口。」

康大光又問:「倉庫那邊沒問題吧?」

韓露回答:「都打點好了。」

康大光點點頭,想了想說:「讓他們再等三天。三天以後,晚上走吧。」

韓露悄聲說:「白天人多眼雜,等明天晚上,我讓春蘭到府上送些東西,您幫著給具體辦事的兄弟們分分。」

康大光很是欣賞韓露的通達,誇讚說:「龍太太想的太周到了。這樣也好,他們就跑得歡了。」

韓露微微一笑,湊近康大光:「還有個事,我有點兒拿不準。」

頓了頓,繼續說:「就是那位於參謀長,水潑不進,不知道會不會壞事。」

康大光不無自信地道:「於明陽是我的人,再說他自己屁股上也有過屎,問題不大。我心裡有數。」

韓露還是不太放心:「他和康大哥的關係湘怡自然清楚,可我畢竟跟他沒交往,他要一旦較起勁來,這事還不好說。」

「不要緊的,他在國外待久了,什麼都不懂,吃過些小蝦米,大魚大肉的還沒碰過。依我看,不是不想,是不會吃。不用管他。」

康大光說罷揮揮手。韓露沉吟片刻,還是沒有忍住問:「我怎麼聽羅美慧說,他還有個孿生弟弟也在國內?」

康大光嘬了一口茶道:「是的。以前他們兄弟倆都是我的學生。弟弟是共產黨,不過現在死了。」

韓露聽了心裡不由揪緊:「雙胞胎兄弟,真的很像嗎?」

「可不,有時候爹媽都分不清楚。」

聽到康大光不以為意的打趣,韓露為之一動,半天呆在那裡。康大光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看韓露有點走神的眼睛,提醒道:「這羅美慧嘴上也沒個把門兒的。那個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你以後多防著她點兒。」

一輛神秘的黑色轎車停在保密局行動處樓門口。喬三民帶著一個人從車裡走出,大踏步進了處長室。來人提著一個小包,表情傲慢,說話間隙不時地扶扶眼鏡,似乎在顯示自己的非同尋常。

「處座,何先生到了。」

聽到喬三民的報告,羅美慧從辦公桌後站起,迎過去握手寒暄:「何先生,一路奔波,辛苦了。」

誰知羅美惠的手在空中懸了半天也不見對方伸手,她疑惑地抬頭,只見何先生緊皺眉頭毫不理會,嘴裡慢悠悠吐出幾個字:「要審的人在哪兒?」

羅美慧尷尬地縮回手,問:「這就開始?」

何先生點點頭。喬三民關心地問:「您要不要休息休息?」

何先生看看他,言語間充滿挑釁:「我休息,你去問嗎?」

喬三民被噎得翻了翻白眼,不敢說話了。羅美慧感嘆道:「何先生真是太敬業了!」

轉向喬三民,「何先生是中美特種技術合作所的骨幹,重慶時期的老人了,你們回頭都要跟著何先生好好學學。」

喬三民連忙點頭。

聽到羅美惠的讚賞,何先生終於露出了笑意,自顧自地坐下:「我喜歡兩個人面對面。你們最好別在場。」

羅美慧一愣,然後笑道:「一切都看您方便。」

何先生從包里拿出一支精緻的煙,慢慢點著順口問道:「現在進展到哪步了?」

喬三民趕緊回答:「這兒有的東西全上過了,前幾天剛切了一隻耳朵,還是不說。不然也不會請您出山了……」

「見血這種事情,太業餘。」

還沒等喬三民說完,何先生就不屑的打斷,繼而冷冷道:「問話要看效果,不是結果。你把燒紅的鐵鉤貼在一個人的胸脯上,他除了喊疼,是沒有其他的回答的。走吧,去審訊室。」

審訊室,喬三民在安排好一切後悄然離開,屋內只剩何先生和趙教導員兩個人。趙教導員被脫光了衣服,全身赤裸,兩隻腳放在一盆冷水裡,黑布蒙著頭。何先生坐在對面,用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語調問道:「你覺得共產黨和國民黨,誰會贏?」

「你說呢?」

說話間,趙教導員辨認著聲音的方向。

「說不好。照現在的局勢看,機會各佔一半。」

何先生的聲音如風一般飄渺。兩人一問一答,感覺還是蠻有默契的。過了一會趙教導員突然問道:「能讓我抽根煙嗎?」

何先生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這不是我的許可權範圍。我只能保證你把該說的說出來,就放你走。」

「我不是孩子,我說了是死,不說也是死。要是說了,死得更快。」

見趙教導員鐵板一塊,何先生搖搖頭,輕嘆一聲道:「你知道傅瑾嗎?」

趙教導員搖頭:「沒聽過。」

何先生慢聲細語地說:「他是你們在上海閘北的介面人,級別很高,兩年內打死過我們十一個人,其中還有三個處級以上的幹部。因為他的兩個情報,我們在崇明和閘北損失了四個倉庫的軍械。去年三月,他公開脫掉共產黨的皮,換了衣服,現在在上海擔任要職。我們沒動他一根汗毛。」

趙教導員似乎很感興趣地問:「你們用什麼方法讓他叛變的?」

何先生淡淡地回答:「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趙教導員語帶嘲諷:「他有你們需要的東西。我沒有,我的級別不夠高。」

何先生搖搖頭:「在我眼裡,情報人員從來沒有官職的大小,只有機會的多少。」

趙教導員笑笑:「你能給我什麼機會?」

何先生也笑了笑:「你可以隨便提。」

趙教導員立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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