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仇恨

久川庸一走向世界市集的33俱樂部。

和穿著米老鼠布偶裝時不同,周圍的客人誰也沒注意到他。有個矮小的男人獨自在走路,在人們的眼中大概只看到這些吧。

陰沉沉的厚雲層下,因為天空飄起綿綿細雨,往出口方向走的客人也不少。明明才剛過三點,卻籠罩著黃昏般的陰暗。搞不好連今晚的夢之光電子大遊行都會暫停。根據氣象局報導,傍晚過後很可能會遭遇局部性的豪雨。對來遊玩的客人來說很可惜,但久川卻是在心底鬆了一口氣。因為之前的事件讓演員們的整合力下降了。現在要集合演員來扮演迪士尼角色,是不合理且白費力氣的工作。

到達33俱樂部。推開大門,果真和聽到的通知一樣聚集了大批職員。

每個男子都很高。與其這麼說,不如說這世界上幾乎所有男子都比久川高。也因為這個身高的關係,以前在劇團的時候喪失好多次表演的機會。但現在,卻是扮演世界最知名的米老鼠。即便如此,沒有裝扮還是不能演好角色。那些身材高的男子,言行好像看不太到自己一樣,視線總是在自己的頭上交錯。雖然是已經習慣了,但心裡還是不太舒服。

藤木惠里小小的身軀坐在沙發上。打從心底害怕周圍這種壓迫感的樣子。他們那樣精神上的逼問,到底能產生什麼效果呢?久川感覺到有些可疑。

久川也認識的調查人員沼丘,正在和一個禿頭的中年男子談話。「所以,你的意思是法務部的人說叫警方來比較好嗎?」

是的,禿頭的男子點頭說:「刑事上來說,根據刑法第二三四條,因為考慮到強制妨害業務的罪名成立,通報警方也沒什麼奇怪。不過,她雖然只是兼職但也還是員工,所以要不要通知警方,還是可以交由公司判斷。」

「哼。」沼丘嗤之以鼻。「上級再三交代,這件事情就公司的立場希望儘可能不要曝光。要通報實質上是不行的。」

久川不太高興了。沼丘故意放大音量,把和法務部人員的談話內容讓惠里聽到。

接下來搞不好還要談到損害賠償的事。似乎已經確定她就是偷竊米老鼠人型布偶的竊盜犯,正在施壓逼她自白一樣。

為什麼要這樣把她當作犯人呢?明明什麼證據都沒有。根本就只是基於對兼職人員的歧視所造成的不信任感,最終心生猜忌的結果而已吧。

沒有人注意到久川已經來到33俱樂部。久川環顧四周,確認附近還有沒有認識的人,過了不久,發現對象了。在室內唯一一個,和久川視線一樣高的男子。雖然不太想見面,但總不能完全無視。

「門倉,」久川出聲叫那名男子。「你在這啊。」

抱著手臂靠牆站著的門倉,瞧了久川一眼,不太高興地轉移開視線。「因為我閑啊。在布偶裝找到之前,沒有我的工作。」

久川站在門倉旁邊,一樣斜靠在牆邊。「這樣啊。」

門倉一邊眺望在33俱樂部中央得意非凡地張牙舞爪的調查部人員,一邊小聲地問久川:「舞台表演,怎麼樣了。」

久川邊嘆氣邊說:「果然三次就很辛苦。就算記得表演內容身體也會不聽使喚。米妮也因為動太多而累翻了。」

「夏天的話要演四場。」門倉面無表情地說。「每天重複演出的話,體力也會跟著變好。只是要兼顧遊行表演是不可能的吧。」

「這你不用擔心,眼下我會撐過去的。」

嗯~。門倉小聲地回應。「最好是這樣。」

雖然語氣令人不太舒服,但久川什麼也沒說。和同樣是演米老鼠的人吵架,對事情的發展是沒有幫助的。只會讓氣氛變得更差罷了。

在房間中央,沼丘坐上沙發繼續講話。「藤木惠里。這位是總公司法務部過來的。」

「我叫柿崎。」中年男子說完後,和沼丘並肩坐著。「藤木小姐,我們簡單地把整件事情整理一下吧。你為什麼走進巨雷山的軌道這一點我們還不清楚,但是因為這樣本遊樂設施不得不停駛了四十六分鐘之久。就民事上而言,基於民法第709條你對公司有損害賠償義務。要賠償的金額,端視公司損失的利益有多少,也就是這四十六分鐘之間原本預定該遊樂設施可以賺到的錢,扣除因停駛所免除的經費……例如以運行電費的扣除金額為基準。」

一名調查部的人表情怪異地問。「雖說是預定賺到的錢,可是我們並沒有販售個別遊樂設施的門票錢,這樣要怎麼計算?」

沼丘滿臉疑惑地對柿崎說。「現在我們已經廢止賣單項遊樂設施的門票了,只有販售入場和玩遊樂設施兩者兼備的迪士尼護照。」

「咦,啊,是這樣啊。」柿崎用手搔搔頭。「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因為沒有實質上銷售的損害金額,所以不用賠償的意思羅。」

似乎因為喪失了對藤木惠里施壓的有利說辭而感到不知所措,沼丘一臉慌張地說。「根據去年度的調查,為了巨雷山而來迪士尼樂園遊玩的客人,高達整體的四成,對那四成的客人來說,不是也蒙受損失了嗎?」

「是啊,也可以這麼說。」說著柿崎從懷裡掏出計算機。「嗯,巨雷山停駛時園內的人數,乘以四成。不對,那些人其實等四十六分鐘後還是可以搭,所以應該是要算出在停駛期間出園客人數的四成才對吧。」

調查部的人全都歪著脖子。其中有一人說話了。「可是那些出園的客人有可能上午的時候已經搭過了,而且有一部分人買的票是他就算走出迪士尼樂園,還是可以再回來的。或許手上蓋有再入園的印章……」

久川茫然沉默了半晌。現在這個場所里到底在說什麼呀。只是一味地斤斤計較,根本就沒把重點放在問題的本質上。

「總之,」沼丘一臉煩躁的樣子,向惠里逼近。「金額之後會算出來,而你確實造成公司的損失。也讓客人很失望吧。為什麼做這那種事,你倒是說個理由。」

惠里無言地把目光朝下。

「不想坦白嗎?」沼丘不耐煩地把身體靠向椅背,並拉高聲音說:「那,就由我來指出羅。你計畫鬧出自殺未遂的事件來給予公司損失。再加上以前老是弄壞人型布偶,所以對身為美裝人員這項工作並不滿意對不對?會頻頻惹出麻煩的真正理由,是因為你對公司打從心底怨恨吧。」

惠里抬起茫然的臉。「怨恨……。」

「你為了當舞者而參加好幾次甄選,但又一直落選,所以你就用破壞人型布偶的行為來泄忿對吧。我看,把舞台表演的米老鼠藏起來也是你乾的勾當吧。」

「不是的。」惠里慌張地辯解。

「不用說了,不會錯的。」沼丘面向法務部的人。「柿崎先生,考量到這女子再三的過失,我不認為這次的事件只是偶然。我想就算馬上解僱她也不奇怪。」

柿崎板著臉點了點頭。「嗯,也對啦。由於引起刑事事件,還造成公司的損失,原則上是可以直接解僱的。」

惠里的表情變得愈來愈困惑。眼睛又紅了。

沼丘抱著手臂斜眼瞧惠里。「如果被解僱的話,就不得不放棄舞者的夢想。我看你還是趁現在快自白保身吧。」

「我,我什麼也沒做。」

「你還嘴硬。」

「我真的什麼都沒做。只是,我什麼事都做不好,而我很討厭這樣……」

「感到討厭,所以為了造成公司的損害才自殺吧。你自己也是演員,應該知道飛車會緊急停止。引起騷動來造成公司的困擾。這樣你滿意了吧。」

「我並不想那麼做。」

「少給我裝蒜。」

沼丘憤怒大喊的聲音壓倒了惠里。惠里像是被恐怖纏身似的全身縮成一團。

久川終於按耐不住而出聲了。「沼丘先生。你太先入為主了吧。」

沼丘不耐煩地回答。「對於調查部的作法請別插嘴好嗎?」

現在絕對不是保持沉默的時候。久川跨步走近沼丘的身邊說。「對想要當舞者的人來說,參加試鏡甄選是比想像中還要耗費精力的。就算不是故意,也多少有可能對其他工作缺乏注意力。還有,她會去妨害巨雷山的正常運行,應該是因為你咄咄逼人的強勢姿態害她精神衰弱的緣故吧。」

「我們逼她什麼?」沼丘臉上浮現苦笑聳了聳肩。「現在才要開始呢。」

「因為你們認定舞台表演用的米老鼠遺失跟她有關。」

「久川先生。真是的。」沼丘露出冰冷的眼光對久川迎面而來。「你就這麼希望門倉先生用的人型布偶越慢發現越好嗎?我可以理解你很想站上舞台表演的心情,不過從長遠來看,做出對公司有貢獻的事才會提高如願以償的機率喔。」

感覺背後有道冷冷的視線。久川回頭一看。

門倉一直瞪著久川。

久川將目光再轉向沼丘。沼丘裝作沒看見地仰望天花板。

想要在我們之間製造不和嗎?久川不得不保持沉默。原來如此,真不愧是調查部。看穿了職員的自私自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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