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舞者

在舞台上有演員們不得奔跑的規定。昨天要前往灰姑娘城堡神秘之旅也是如此。這樣的規定真令人著急。後藤和由美子兩個人,像比賽競走似地快步走向巨雷山。

演員們拉開嗓門大喊的聲音在耳邊此起彼落地響起。「因為巨雷山的安全裝置啟動而緊急停駛,所以現在不能使用。再次開放的時間還未確定。真的很抱歉,請各位多加享用其他的遊樂設施。」

迪士尼樂園裡頭唯一也是最大的正統雲霄飛車。由於是超人氣的遊樂設施,聽到停駛通知的客人行列還是不輕易離開。不動如山的隊伍依舊,自土黃色的岩山一路伸展至西部樂園。

由美子從隊伍旁邊穿過去,走進岩山側面的模擬洞穴出入口。有個『除相關人員禁止進入』的立脾,也拉起了圍繩。由美子一鑽過繩索,便奔跑起來。

後藤也跟著追了上去。這條通路從外面可看到的範圍內,全都被如岩石般花紋的牆壁壁花給包圍著,但是轉過第一個彎後,就近入了露出鋼骨架子的後台。顧名思義,這裡就是岩山的內部。順著那條通路直直走下去,隨著大角度的鐵制樓梯一路攀升。再走下去還有通路,前方是個三岔口。

由美子站在三岔口的中央環顧四周,大概是這條吧,說完又再往前跑了。

後藤依然在由美子的身後追趕著。蛇行的通路變得愈來愈狹窄,也有不彎腰就過不去的地方。再走一陣子,前方有喧雜的聲音傳來。由美子放慢了腳步。

通路的前方接連著一棟小房間,在那裡有幾個演員,還有幾個和警衛。每個人瞼上都浮現困惑的神情。房間內側有一道矮階梯,連接著緊急出口。在那個大門敞開的另一側,可以清楚看見岩山的山谷和軌道。平常應該會有巨雷山的飛車呼嘯而過,緊急出口也是關閉的吧。但現在不管是飛車經過的聲音還是客人歡呼的聲音都聽不見。

有一個警衛站在緊急出口頻頻向外張望。

由美子靠近警衛說:「發生什麼事了。」

警衛回頭看著她說:「這個斜坡前面有個美裝部的女人坐在鐵軌上。還好飛車是在轉彎之前緊急煞車,所以並沒有讓客人們看到。」

「所以,飛車上的客人們全都平安無事羅。」

「當然。他們從緊急出口的分歧點回到起點了。」警後從樓梯下來,走向牆邊的監視器。「問題出在這個女人啊。」

監視器顯示出來的,是在巨雷山隨處可見的攝影機拍成的映像,十六分割的畫面。其中一個畫面里,有一個垂頭喪氣的女子,坐在平緩的曲線軌道上。她的確穿著美裝部的水藍色外套。

凝神一看,後藤隨即認出那個女生是誰。不自覺說了出來。「是藤木惠里。」

由美子很驚訝地上衝到監視器前面。想要把臉貼在螢幕上似的,仔細看著那個不太清楚的畫面後,她怯怯地對後藤說:「的確是藤木小姐本人沒錯。」

沒幾秒就立刻站了起來。只能想到她是故意走進巨雷山的軌道上的。而她的意圖,也是昭然若揭了。

後藤不自覺地跑起來。當他走上樓梯接近緊急出口的時候,警衛追上了他,並且抓住他的手腕。

「等等,」警衛大喊。「你是打算去哪裡。」

「這還用問。當然是把她帶回來。」

「不行。這種情況能在鐵軌上行走的只有正職人員和工程師。」

「什麼話。」後藤咋舌。「這種時候還要遵守什麼規定嗎?太不像話了。」

「後藤,」由美子有些困擾地叫住他。「兼職員工本來就不準進入遊樂設施的工作場所的。而且巨雷山也停了,對惠里妹妹來說也沒什麼危險,我們還是等其他員工來再說吧。」

後藤凝視著由美子暗想。自己和由美子在意識上是有差距的。那個差距到底是從何而來的呢?明明同樣都是站在兼職員工的立場啊。

其實答案很明顯。因為自己是美裝部的成員。雖然只有昨天一天,和藤木惠里在同個部門做同樣的工作,而後屢次看著她被窮追猛打,陷入痛苦的僵局裡。就算只有這樣,也足以讓自己感同身受了。

「我不能袖手不管。」後藤這麼說,走向緊急出口。

「後藤,」由美子想阻止他的聲音由背後傳來。「別鬧了。不要去啦。」

同時還聽到警衛的聲音。「如果違反規定小心被解僱喔。」

那個聲音並不足以影響後藤的決心。反而是在後藤背後推了一把。因為這樣就會被解僱的職場,自己也不想幹了。同事想要自殺耶。還要最好裝作沒看見,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想法。

後藤走到外面來。站到巨雷山的鐵軌上。

這條模擬岩山山谷間的行進軌道,感覺比當客人乘坐時幅度寬多了。砂石道路上等間隔地鋪著枕木,兩條軌道行走其上。看上去和電車一樣,不過構造上比較複雜。在車軌內側有幾個凹槽。詳細的構成是不知道,但應該是車輛的某一部分和那凹槽相接合,以防止脫軌的結構吧。

踏著砂石道路往坡道上爬。在多雲的天空下,岩山看起來就像真的一樣。但不知是不是從平常就遭受風吹日晒的關係,已經被腐朽地到處都是小洞,有的還露出鋼筋的骨架。不過因為是高速通過,客人們也看不出來吧。

在蜿蜒的軌道上走了一陣,隨即看到坐在那裡的人影。

藤木惠里坐在一條鐵軌上,抱著膝注視著地面。

後藤慢慢地走近。

好像聽到了腳步聲。惠里抬起了頭。僵硬的臉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步履蹣跚地往後退。

「藤木惠里小姐。」後藤叫喚她。

惠里發出近似喊叫的聲音。「別過來。」

她受到驚嚇了。不僅是激動,神經似乎已經緊繃到亢奮的狀態。顯然現在必須很冷靜地說服她才行。

「冷靜一點。」後藤停在原地。「你坐在那種地方,是想死嗎?現在巨雷山停駛了。你已經不會被碾過羅。」

然而在那個時候,軌道上聽到車輛滑過如金屬般清脆的聲音。轟隆隆的聲響愈來愈近。後藤嚇到,全身僵直在那裡。

不過,那個聲音卻從對面的岩山穿過去,又漸漸變小聲了。

後藤放心地吐了口大氣。原來那不是飛車,而是平行經過的西部沿河鐵路的聲音。還好。做個深呼吸,消除一下自己的緊張。下意識地對惠里笑了。

惠里這邊,好像察覺到後藤的膽小,很明顯地浮出失望的表情坐了下來。

對於背過臉去的惠里,後藤啞口無言。

看來,最初想要裝沉著冷靜的計畫已經夭折了。惠里應該把後藤當作不可信賴的男人了吧。

果然,臨陣磨槍的演技是不行的。還是只有坦開心胸,以真實的心情相對。後藤改變了想法。

後藤沉默了一會兒,把目光朝向惠里。用好不容易才聽得清楚的細線般音量,惠里小聲地說:「你是美裝部的人嗎?」

惠里看著後藤身上穿戲服。後藤點點頭說:「對。我是美裝二課的後藤。你可能不記得了,不過我們昨天在遊行大樓前有碰過面喔。」

「這麼說來,你是兼職員工?」

「嗯。和你一樣是兼職員工。」

是喔。惠里嘴裡嘟噥著,表情仍舊暗淡地低著頭。

後藤邊搔著頭邊說:「還是你是希望有正職員工來嗎?」

惠里的臉沒有抬起來。「也不是那樣啦……」

言行不一,後藤感覺到惠里真正想講的似乎就在這裡。「那個。會站在這種地方,不就是為了跟正職人員見個面說個話嗎?其實你並不是真的想死對吧?」

場面沉靜了一會。

「這個嘛,」惠里說:「我也不知道。」

後藤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想自殺,也改變不了跟她應對的方式。聽說也有明明沒有死的念頭,卻以自殺未遂來引起學校老師或職場上司注意力的人。惠里的本意到底是哪個,光想弄懂這一點就十分困難了。

不過,惠里似乎察覺到後藤的疑惑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喔。」

「呃?」

「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自殺。連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

看惠里滿臉愁容,後藤心想她現在講的應該是真心話了。如果自殺只是胡扯的話,就不會說出不知道自己心情這種話了。

「那個,」後藤相當謹慎地說話。「你的痛苦,我能了解。大家都想知道米老鼠的下落,你被那樣質問,像犯人一樣對待……。任誰都會沮喪的。」

惠里用手捂住口、俯著臉。肩膀微微地顫動。好像在哭的樣子。

後藤愈來愈迷惑了。完全沒個主張到底要講什麼比較好。

總之,他儘可能地用所想到的語言表達他所知道的惠里。「惠里你啊,聽說想當舞者對不對?因為你外型也漂亮,舞也跳得很好的樣子呀。」

惠里的肩膀停止顫抖。

稍微地抬頭,惠里開始嘀咕:「但是舞者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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