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面試

離開「叢林巡航」招募新人的地點後兩小時,後藤大輔進了東方世界大樓。

由於這棟大樓是營運東京迪士尼樂園的總公司,又座落於迪士尼渡假村的建築預定地,正想說該是棟玩心四溢的建築物,卻出乎意料地乾淨俐落,一樓大廳更是全漆成質樸的灰色調,也幾乎沒有人煙,跟以前去面試打工時的大企業感覺差不多。

接待後藤進去面試的女生似乎是這裡的正職人員,雖然同樣戴著名牌,但是穿著的服裝卻與園區不同,一副標準上班女郎的打扮。她臉上始終掛著和顏悅色的笑容,相當討人喜歡。不過是應徵兼職人員的我都能受到如此禮遇,果然是間了不起的大公司呀,後藤的內心充滿驚喜,正熱血澎湃著。

自己的直覺果然是對的。這裡是滿載夢想與希望的職場。還記得國中時和交往才一個禮拜的小情人唯一的約會場所就是這裡。自從看過廣大樂園裡各種奇幻的景色及各樣引入入勝的歡樂場景以來,迪士尼樂園就是自己理想的工作地點。今後,自己將成為這個王國的夢想推手,成為這裡的一份子。

心裡這麼想,臉上自然也綻放出笑靨。難怪在這裡工作的人總是常保笑容呢。

後藤滿心雀躍地尾隨女職員往走廊前進,走到位於走廊盡頭的門前,女職員止步敲門。「不好意思,應徵兼職人員、編號117號的後藤大輔先生到了。」

「請進。」門後隱約傳來一個男性聲音。

女職員開了門。在門的那頭是比大廳和走廊感覺更了無生氣的辦公室。有幾張被電腦佔據的辦公桌,還有一張會議桌,而那邊正坐著兩名身穿西裝的男子,他們的年紀約莫三十歲左右,都有著一張沒什麼特色的臉。

後藤心中忽然有種在瞬間被迫接受冰冷現實世界的感覺,果然就算是在迪士尼樂園也會存在這一面的。或者說從掌握最終僱用人選決定權的角度來看他們,這又使得他們顯得更冷血了。雖然不知道他們的職位什麼,但想想或許和以前拒絕僱用後藤的丸之內企業人事部、惠比壽錄影帶出租店的事務所站在同樣的立場也說不定。

不過,當後藤隔著會議桌站在兩名男子面前時,他們的臉上竟浮出了笑容。這正是在迪士尼樂園裡任何一位員工都會擺出的招牌微笑。

後藤鬆了口氣,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接著女職員向後藤介紹。「這位是早瀨課長,旁邊這位是錦野課長。」

後藤馬上敬禮並自我介紹。「我是後藤,請多多指教。」

「好,把頭抬起來。」錦野課長歪著嘴角說。「後藤大輔,二十一歲。你是高中畢業對吧?」

「是的,我畢業於岐阜縣立柄島高中。」

「所以你現在在東京是一個人住羅?」錦野看著履歷表說。「怎麼不找個固定的正職工作呢?」

「嗯……那是因為……」後藤突然舌頭打結說不出話來,清了清嗓才說:「我一直都做著打零工的飛特族……」

「喔,是專業的兼職員工呀。」錦野發笑地看著後藤。

後藤這才放下了心頭一塊大石。似乎這個地方並不討厭到處打工的飛特族,搞不好還比想像中來得歡迎。

但是,早瀨雖然始終保持著微笑,說話卻愈聽愈帶刺。「有件事我想先確認一下。後藤先生,米老鼠的身體里並沒有人喔。」

這話一出後藤益發苦惱起來,臉上不自覺地浮現一抹苦笑。

眼前的早瀨雖然還是笑著回應,眼神卻相當認真。

更是苦惱了。聽說在迪士尼樂園裡有條鐵律,要把所有在樂園裡的一景一物都當作是真實的。在遊客面前,當然要說米老鼠是活生生的實體。

然而在私底下也真的是這樣嗎?難不成工作人員之間也得深信米老鼠是只和人一般高大的老鼠來對話嗎?

不,不可能有這樣的事。後藤緊張之餘,勉強在思緒混亂中下了結論。對,那就是人型布偶。彷彿是長年在迪士尼樂園裡工作的大人,不可能被騙的。

「這個……」後藤說話了,「我認為是人穿著布偶裝。」

錦野稍微地顯示出煩燥的模樣。「這你不說我也知道。」

終於,後藤發現了自己在『叢林巡航』失態的表現是不被允許的。竟然當著遊客的面前抱怨米奇和米妮是人型布偶,實在是太失禮,真該被罵呀!

「嗯,這個,對不起,」後藤用虛弱的氣音嘟噥地說。「一不留神就把他們是人型布偶這件事給說溜嘴了。」

早瀨嘆了口氣。「不只是on stage的時候不可以,通勤的時候也要注意。在電車裡頭跟朋友聊天同樣也不可以說有關米老鼠是人型布偶的話。後台的事情也是至高機密,要記得。」

「我知道了。但是,請教一下,『on stage』是指在舞台上的意思嗎?」

兩名穿西裝的男子聽這話後相視而笑。

錦野接著又問後藤。「你有『入園』過嗎?」

「入園?」

「也就是說,你有沒有以客人的身分來過迪士尼樂園呢?」

「有是有,但是沒怎麼看錶演……」

早瀨打斷後藤的話。「迪士尼不比一般遊樂園,而是讓人擁有能親臨電影場景的主題樂園。在這裡工作的人都各自扮演著自己所擔任的角色,所以我們才會把在這裡的員工都稱作是演員,把來玩的遊客稱作是客人。只要是客人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on stage,相反地後台就是back stage。在on stage狀態下的演員們就得隨時維持演技。不管是在食堂工作,還是負責掃除的人,全都是演員。如果你要變成我們的一份子,就必須先理解這一點。當然辭掉兼職人員的工作後,也應該守口如瓶,不能說出任何會破壞客人美夢的話語。」

「還真像自衛隊耶。」後藤稍微舒緩了緊張的情緒,以玩笑似的口吻說:「竟然連辭職後都還要嚴加守秘。」

錦野一臉詫異看著早瀨。「不過後藤先生是從後台來這裡的吧?」

「不是。」女職員說。「他是我從舞台前的客人專用出口帶出來,再從外面繞到總公司來的。候補兼職人員還不能夠進入後台。」

「唷,是這樣呀。」錦野顯露出遲鈍的神情應答,「但是,前台後台這種用語應該已經變成常識了吧。總公司也經常使用呢。」

早瀨竊竊私語。「是派遣人員呀。」

「對呀,是派遣的嘛。」錦野用手指搔了搔額頭。「說到派遣,廣告上不是沒有註明迪士尼嗎?你怎麼知道是我們在徵才呢?」

「當然知道。」後藤挺胸神采飛揚地說,「因為看到舞濱的超大主題樂園,有在招募舞台表演和遊行的工作人員。我想除了這裡應該沒有其他地方了。」

「為什麼想來東京迪士尼樂園工作呢?」

「這個嘛……其實說來話長……」

早瀨又插斷話。「長話短說。」

「……好的。這個嘛,目前為止我也有許多打工的經驗,但要嘛不是工作內容單調無趣,不然就是沒什麼理念。就算每天奮力工作到筋疲力盡,也沒什麼人會表示感謝。正好當時我看了『海底總動員』,讓我驚呼迪士尼真是了不起。我自己也養了小丑魚喔。聽說因為這部電影使寵物店裡類似片中花紋的金魚造成搶購大風潮,還賣到缺貨……」

「好了,別再說了。」錦野伸手制止。「你的時薪是八百日圓,這一點沒問題吧?」

八百日圓。後藤的內心烏雲翻攪。「我聽說高中生的時薪是八百日圓,一般人可是九百日圓的呀……」

「喔,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現在是八百日圓。」

早瀨有點不耐煩地向錦野耳語。「他是派遣的關係啦……」

「啊,對啦,因為你是派遣人員。」錦野怡然地說。「如果你對薪水方面還有問題的話,就請去詢問派遣公司吧。那麼……該怎麼辦呢……照你那種表演,也不能擔任遊樂設施的演員……」

毛遂自薦的機會來了。後藤裝出滿臉笑容,又故意將嗓音扯高。「我,我從高中的時候就對演戲非常感興趣。社團雖然是棒球社,但我曾經被同年級的找去戲劇社演舞台……」

「哎唷,那種事隨便啦!」錦野有一瞬間明顯露出厭惡的表情,再度低頭看手邊的履歷表。「個性開朗這點不錯,就是話多了點……」

聽到這話氛圍片刻沉靜了一會,早瀨才小聲地向錦野說:「我們二課這邊的人數好像不太夠……」

「這樣啊,」錦野又變回笑臉。「是派遣人員對不對,就讓他到『美裝部』吧,這應該是最適合的選擇。」

『眉』裝部。後藤聽成這幾個字。這是哪一國話呀?總之,聽起來還挺有派頭的。

「那麼,」早瀨看了看後藤。「下個禮拜二就麻煩你準備上班羅。在這之前你最好去理髮店理個頭,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有迪士尼的長相。」

「迪士尼的長相?」

「男演員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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