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尾聲

九點半,火車站人頭攢動,朝夕焦急地在站台上等候樊疏桐,每分鐘都看錶,不停地問阿才,他怎麼還不來?他到底會不會趕來?阿才忠厚老實,又不敢說實話,只好搪塞說會來的會來的,反反覆復就這麼一句話,朝夕看著他就煩。朝夕已經多年沒有乘過火車,對火車最後的記憶還停留在多年前讀大學那會兒,也許是潛意識,還是別的什麼,她對火車站始終有種莫名的心理障礙,每次一站到站台上,她就情緒緊張,毫無疑問,十二歲那年被樊疏桐遺棄在火車站的經歷給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創痛。成年後除非是萬不得已沒有選擇,否則她不會選擇火車作為交通工具。

熙熙攘攘的站台,總讓人想到離別。

朝夕害怕離別。

「朝夕!朝夕!」人群中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聽著聲音很熟。朝夕四顧張望,頓時瞪大了眼睛,之間寇海正朝她飛奔而來,緊隨其後的還有……常英。

兩人氣喘吁吁地跑到朝夕的跟前,寇海滿頭大汗,直拍胸口:「還好還好,我差點以為趕不上了。」

「你,你們怎麼來了?」朝夕磕磕巴巴,她不會忘了常英的警察身份。寇海沒回答,往朝夕旁邊左看右看,跑得太急,還在喘氣:「士林呢?」

朝夕支支吾吾:「他,他還有事先去處理了,晚點再來。」

常英扶著腰,她懷孕已經四月,腹部已經微微隆起了,竟然還這麼瘋跑,膽子真是大。她也在喘氣,打量朝夕:「他沒跟你在一起?」

朝夕不擅長撒謊,那樣子就像是做了虧心事,木木地搖頭:「沒,沒呢。」

「你們怎麼回事,樊伯伯昨天才過世,你們起碼要等他後事辦完了再走吧,你們是他唯一的親人,你讓別人怎麼想?」寇海緩過勁來,忍不住數落朝夕。

朝夕低下頭,不吭聲。

常英不愧是警察,盯了朝夕數秒,本能地嗅到什麼,她溫和地搭住朝夕的肩膀,像是無意地問了句:「士林把你一個人撂這,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朝夕的臉愈發白了:「他說十點他還沒到,就,就讓我先走。」

「哦?」常英臉上看不出端倪,可是目光探照燈似的,已經在朝夕身上來回地掃了,「讓你先走?為什麼讓你先走?你不能等下一趟火車嗎?」

寇海的腦袋瓜子一向靈光,也感覺不對頭,跟常英遞了個眼色:「哎,我們去給他們買點吃的吧,火車上的東西可吃不得。」

「行,我跟你去。」常英是什麼人,反應神速。

兄妹倆走到候車廳的出口處說話。

常英說:「我覺得不對勁,朝夕慌慌張張的,肯定有事瞞著我們。」

「我也覺得不對勁,早上打士林的電話就不通,這會兒他會去哪兒呢?為什麼他十點沒有趕到,就讓朝夕上車先走?」寇海壓根就忘了來的路上還跟妹妹吵了一架的事,像是火花哧地閃過,他腦子裡突然亮了那麼下,他微微眯起眼睛,問常英,「黎偉民昨晚沒回來,又在哪兒蹲點呢?」

「你問他幹什麼,他工作上的事你少過問!」

寇海索性直說:「去蹲刀疤的點吧,難道你不覺得士林可能跟這事有關?他跟刀疤可是有仇的……」

常英一個激靈,醒過了神:「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她緊張地看著寇海,「你說,他……他不會去找刀疤吧?」

「你說呢?你是警察。」

「……」常英慌了,雙肩微顫起來,「士林去找刀疤總該有個理由吧,他應該知道他單槍匹馬地送上門,等於是找死,是什麼事讓他連死都不怕?」

寇海愣了兩秒,猛拍大腿:「連波!」

「連波?」

「對,只有連波可以讓他將生死置之度外,連波這陣子都沒見到人,連他兒子死了他都沒回來,樊伯伯去世,他也沒來,你不覺得這中間有問題?」寇海在原地轉了兩圈,扶住牆壁,可怕的預感讓他整張臉慘白,連說話都不利索了,「趕……趕緊給黎偉民打電話,快!」

「他說沒事不要給他打電話。」常英方寸大亂。

寇海吼:「現在是沒事嗎?人命關天!」

常英趕緊往口袋裡掏手機,當了這麼多年的警察,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六神無主過,撥了兩次都摁錯了號碼……

而此刻黎偉民正在城郊結合部一棟拆了半邊的民用樓房外蹲點,一大隊人馬擠在一輛不起眼的麵包車內,蹲守了一天一夜,眼睛都不敢眨,個個眼睛熬得通紅。手機響的時候,黎偉民正在啃麵包,一看號碼是常英的,頓時不悅:「不是說不讓你給我打電話的嗎,我在……」

「你廢話少說,聽著,不要開槍,千萬不要輕易開槍,刀疤那裡可能有人質,士林也有可能會去找刀疤……」電話那邊的常英完全前言不搭後語了。

「你慢點說,我聽著,到底怎麼回事?」黎偉民躬下身子接電話,不斷移動手機,因為地處偏僻,信號不太好。可就在他轉過身子的時候,隊里的小王喊了聲:「有情況!」黎偉民連忙抬起頭,「什麼情況?」

「剛剛看到有人進去了。」

「什麼樣子?」

「走太快,沒看清。」

黎偉民這時候已經從常英的敘述里了解了大致情況,他倒是很冷靜,安慰常英:「你放心,我會讓他們盡量不開槍的……」

話還沒說完,「砰」的一聲,對面樓里傳來槍聲。

緊接著更多的槍聲響起來。

黎偉民砸下電話:「沖!」

現場慘不忍睹。

黎偉民帶領幹警衝進房間的時候,有三四個人橫在地上翻滾呻吟,似乎都受了槍傷,而有一個動也不動地歪倒在沙發邊,鮮血汩汩地從他身體內流出來,他臉上的那道褐色的刀疤赫然表露著他的身份。

「刀疤!」小王一眼認出來。

而黎偉民這會兒看的不是刀疤,是樊疏桐。

只見他抱著個血肉模糊的人跪坐在靠窗的地方,被他抱著的那人臉上烏黑,頭髮成了枯草,身上的衣服亦髒得看不出了顏色,像是受盡折磨。黎偉民不會不認得,那人正是失蹤很多天的連波!

「連波!」黎偉民趕緊蹲下來察看傷勢,「怎麼樣,沒事吧?」就在他蹲下來時,他看到了樊疏桐手中握著的手槍……

足足一分鐘,黎偉民盯著樊疏桐,不說話。

「麻煩幫我先送連波去醫院,他快不行了。」樊疏桐不愧是見過風浪的,這會兒倒還鎮定,哀求地看著黎偉民。

「小王,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黎偉民吩咐,繼而又盯著樊疏桐和他手裡的槍,伸出手,「給我。」

樊疏桐乖乖地將槍交出來:「不是我殺的,我來的時候刀疤已經死了。」

「不管是不是你,跟我們去局裡錄口供吧。」黎偉民倒是很溫和。

「好。」樊疏桐點點頭,更緊地抱住連波,拍他的臉,「連波,你要挺住,醫生馬上就來了,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傷勢怎麼樣?」黎偉民打量氣息奄奄的連波。

「不知道,我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這樣了。」

「救護車來了沒有!」黎偉民扭頭就吼。

「來了來了……」

黎偉民一邊交待手下保護現場,一邊跟樊疏桐還有小王一起將連波抬上擔架,推進救護車。樊疏桐很想跟上車,黎偉民攔住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對不起,你現在必須跟我走。」

「我,我不放心他……」樊疏桐直到這時才開始發抖,眼睛通紅。

黎偉民說:「有醫生,你就放心吧,不會有事的。」說著朝不遠處的麵包車一指,「跟我上車吧。」

樊疏桐一步步向那輛車走去,還問黎偉民:「現在幾點了?」

黎偉民看了看錶:「九點五十。」

樊疏桐抖得更厲害了,步履艱難,十點一刻的火車,只差二十五分鐘了,朝夕,朝夕還等著他……不,不可以,他怎麼能再次把她一個人丟在火車站!他發過誓的,此生都不會再丟下她,他愛她,他不能沒有她……

「你別緊張,如果真不是你乾的,我們會調查清楚的,你應該相信我們。」黎偉民走在他身邊,看他臉色蒼白,以為他是緊張。

而此時距離麵包車不過兩米,駕駛室的門是開著的,鑰匙還吊在上面,顯然是剛剛行動時過於匆忙,黎偉民的手下來不及拔出來。樊疏桐這時突然沒那麼緊張了,他不露聲色地跟黎偉民伸出手:「給我根煙抽。」

黎偉民絲毫沒有戒備,低頭就去口袋裡掏煙,三秒,頂多兩秒,黎偉民還沒看清,樊疏桐就幾步邁上了麵包車。「你幹什麼!」他本能地攔在車前。可是樊疏桐也是軍人出身,身手相當敏捷,這時候已經發動了車往後倒了半米,迅速掉頭……

「瘋了!你給我下來!」黎偉民不由分說就去追。可是來不及了,麵包車已經成功掉頭風馳電掣地開遠了。黎偉民身後的幾個手下一看情況,連忙也跑過來攔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