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她如願把自己埋了

兩年後。

彷彿一夜之間,幾場春雨一下,春天來了,聿市湖濱頓覺換了個天似的,褪掉了冬日的枯黃蕭瑟,披上了翠玉般的外衣。即便天空是藍的,可湖水卻泛著綠,因為湖岸的葦叢正在蓬勃地瘋長,一起風,草浪一浪高過一浪,置身其中彷彿置身一幕唯美的電影畫面。白色的水鳥在湖邊的沼澤地嬉戲盤旋,不時發出清脆的鳥鳴,有了鳥的飛翔,愈發顯得天空的高遠,白雲悠閑地飄浮在空中,在碧波蕩漾的湖面投下美妙的倒影,這個時候在湖上划船是件很愜意的事。遠處山腳下的農戶種著的桃花和梨花也開了,而且是成片成片地開,隔遠看彷彿從天空墜落的煙霞。

樊疏桐一直為建在湖岸的這棟宅子取個什麼名而犯愁,取了很多個名字都覺得不理想,也徵求過朋友們的意見,要麼太文縐縐,要麼就是太俗。比如寇海,就取了個「水雲間」的名字,樊疏桐開始覺得還不錯,就是聽著很耳熟,後來才知道是一部瓊瑤劇的劇名,氣得樊疏桐大罵寇海文盲,自己不會想,偷別人的名字。

其實他覺得自己也是文盲,對於取名這類的事完全沒概念。

黑皮建議:「問秀才啊,他滿肚子墨水,取個名字還不是小菜一碟。」

樊疏桐立即不吭聲了,因為他從未帶連波來過這裡,說是跟他說過,在這建了棟房子,連波當時也只「哦」了聲,沒有任何反應。既沒說要來看看,也沒問建得怎麼樣,他不問,樊疏桐也不大願意跟他說。

沒有意義了,他是原原本本按照朝夕的理想家園建造的,可是她成了弟弟的妻子,現在是他的弟媳,他完全理解連波迴避的態度。

所以,他沒有邀請過連波到這來,連朝夕他都沒帶來過,因為怕連波會有想法。知道這個地方的也就是幾個死黨,寇海、黑皮和細毛他們自然是這的常客,唐三和蔡四平也來,但相對來得較少。除此外,沒有任何人來過這個地方。

兩年前樊疏桐又赴美做了一次手術,因為醫治方案得當,僥倖又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也就是那次手術後,他開始反思自己的人生,覺得這輩子總要給自己留點什麼,於是開始籌建這個宅子,為此專門去香港請來名設計師,工程竣工只花了幾個月,內部裝修卻耗時一年,去年春節他才搬進來。平常他工作很忙,除了周末,他沒法來這裡,因為距離市區還是有點遠的,高速公路修起來後也要一個多小時。

也許是年紀大了的緣故,抑或是身體狀況不佳,樊疏桐現在不怎麼往人多的地方湊,他喜歡安靜,喜歡一個人獨處,連以前很喜歡的酒吧夜店都很少去泡了,所以這幾年他基本沒有固定的女友,偶爾交上個,也是絕不可能帶到這來的。

用黑皮的話說,他現在在修身養性。

樊疏桐發現,人靜下來後,心境反倒開闊了許多。看人看事不似從前那般極端,人變得淡泊了,性格也沉穩內斂起來,很少再為某件事衝動。喧囂繁華的現實世界現在對他來說,已經頗有些距離,他的社交活動亦減到了最少,若非萬不得已的應酬,他一般不會親自出面,都由公司的骨幹代勞了。所以很多人都說,現在的樊疏桐比以前好打交道多了,生意上賺多賺少他都無所謂,而且從來不怕別人落好處。慢慢地,他的人緣好了起來,只要跟他打上交道,都願意跟他做朋友。

問題是,跟他交上朋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隨和友善並不代表他隨便,骨子裡,他始終是挑剔的。只不過相對於年輕時候的衝動易怒鋒芒畢露,他收斂了許多,就像一把入了鞘的劍,再不見往日的殺氣。

這天是周末,春光明媚,連下了幾天的雨到這天終於晴了,樊疏桐拿上漁具在宅子前面的觀景台釣魚。觀景台是他花了一大筆錢建造的,呈T字型,從院子門前一直延伸到湖面,用材都是從吉林那邊運過來的,非常考究。他沒事就喜歡坐在觀景台上釣魚,晚上如果有月亮,他會出來賞月看星星,其實以他的視力他啥都看不清,但可以感受到月光的撫慰,日子是過得相當愜意的。只是這觀景台是私人領地,兩邊都用護欄圍了起來,很讓周邊的居民嫉妒,也讓一些到湖濱來觀景的遊人非常眼紅,偶爾有攀爬現象,樊疏桐也沒有太過計較。

他不得不承認,連波當初選中的這塊地是個風水寶地,正介於居民區和湖岸之間的一塊高地上,既沒有在濕地保護區的紅線內,又沒有跟山坡上的居民混居在一起,獨佔一方,盡攬湖光山色,也難怪別人會眼紅。

再過兩個月,院子里的紫藤蘿應該開花了。往年花開的時候,總有遊客拿了相機到他家門前拍照。因為實在太美了,滿目的紫色,彷彿瀑布,彷彿流雲,層層疊疊鋪滿整個院子。可是花開花落兩個春秋,朝夕一次都沒有見到過。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為她建了這麼大的一個宅院,為她種了滿院的紫藤蘿。她不知道,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朝夕,我到底為什麼要做這些?

樊疏桐仰起頭,看著湛藍的天空,只覺悲傷,縱然面對春意盎然的湖光山色,他亦覺得心底一片荒涼。茫茫人海,身邊的人走走停停,沒有人知道他的心。他撐著一口氣沒咽,一個人守著這滿院的紫藤蘿,究竟是為了什麼?

這麼一想,不由得悲從中來,他放下魚竿,點了根煙。還是用的火柴,已經是根深蒂固的習慣了,改不了了。就像他對她的眷戀,即便她已是他人的妻,他還是放不下這份惦念,而痛苦的是,每次見到她,他都要裝出一副哥哥的姿態,說著一些言不由衷的話,開著一些不著邊際的冷玩笑。現在他還真跟她處得跟兄妹似的,她有什麼事都喜歡跟他說,跟連波吵了架,也只找他來訴苦,他搞不明白怎麼就弄到了這個地步。除了心裡的那份惦念,他什麼都不敢想了,想什麼都沒有了可能。

「喲,士林哥興緻好啊,居然躲在家裡釣魚。」正胡思亂想著,身後突然傳來爽朗的笑聲,樊疏桐嚇一跳,回頭一看竟然是常英!他驚訝得不行,他印象中好像從未把常英帶到這來過,她怎麼知道這?

「英子,怎麼是你?」樊疏桐摘下墨鏡,確認身後站著的英姿颯爽的女警官就是常英姑娘。

「喲,瞧瞧你是什麼表情,我來得很不是時候嗎?」常英一頭短髮,笑吟吟的。

樊疏桐指著釣竿說:「是來得不是時候,魚都被你嚇跑了。」

「魚為什麼會被我嚇跑呢?它們又不是毒販子?」常英打著哈哈,開口閉口不離她的本行。她現在是聿市緝毒大隊的骨幹,成天不是跟毒販捉迷藏,就是跟癮君子打交道,立了不少功,在圈內頗有名望。

樊疏桐起身一邊收著魚竿,一邊說:「我也不是毒販子啊,怎麼有勞常警官上這來?難道是附近有情況?」說著故意四處瞄,逗得常英吃吃地笑,樊疏桐突然想起什麼,又問,「噯,你怎麼知道我在這,我好像沒帶你來過吧?」

「我哥他們能來,我就不能來?」常英一屁股坐下,晃著腿,「呃,你幹嗎收起來,繼續釣啊?」

「我釣你啊?魚早就跑了……」樊疏桐收好魚竿,也陪著坐下。

「你真的想釣我?」常英立即瞪大眼睛,「不用你放餌,我立馬上鉤!」

樊疏桐朗聲大笑,指著她:「臭丫頭,越來越不學好,你是毒販聞風喪膽的女警官,我就算不是毒販,也不敢釣你吧?」

「當然,誰讓我沒長張朝夕那樣的臉蛋兒呢。」常英低下頭,依然在笑,目光卻明顯在躲閃。

這麼多年了,她也就是偶爾開開這樣的玩笑。按理她早就死心了,可是常常又覺得不甘心。不甘心也沒有辦法,因為她始終走不進他的心。

一提朝夕,樊疏桐就收起了笑容:「好些日子沒看到她了,也不知道現在咋樣了。」

常英說:「我剛路過花店,朝夕又跟連波吵架了,一個人在花店裡哭呢。」朝夕現在沒有上班,自己開了家花店打發時間。跟連波的關係也是時好時壞,經常吵架,有時候還動手,搞得別彆扭扭,樊疏桐一點辦法都沒有。

「怎麼又吵架了呢?」樊疏桐很惱火,也不知道這兩個人是怎麼搞的,沒結婚時心心念念地想著對方,結了婚又要死要活地吵架。真不知道他們當初為什麼結婚!樊疏桐一想起這事就很煩,他們若過得好,他多少能欣慰些,他當初選擇退出就是希望他們過得好,早知道是這樣,他幹嗎要退出。

常英見他臉色變壞,忙說:「兩口子過日子嘛,哪有不吵架的,結婚可不是戀愛,柴米油鹽的事煩著呢。」

「你又沒結過婚,你怎麼知道?」樊疏桐側臉看著常英,還是覺得很好奇,「對了,英子,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今天來找我到底為啥事?不會就為了告訴我,他們兩口子又吵架了吧?」

常英猛拍一下頭:「瞧我這記性!我來就是問你些事的,說公也是公,說私也是私,希望你能提供些情況。」

樊疏桐摸著下巴,上下打量常英:「什麼事你儘管問,只要我幫得上忙。」他心裡卻在想,希望不是跟老雕有關,聽說最近老雕被盯上了。其實老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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