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哪怕是死去

樊疏桐失蹤了。

就在連波和朝夕結婚前夕。

寇海、常英,還有黑皮他們四處尋找他的下落,都未果。問連波,也問不出個所以然。朝夕就更別說了,見著誰都是陰鬱著臉,沒有一絲一毫的笑容,根本不像個待嫁的新娘。她在婚前回了趟北京,將北京租的房子退了,把行李打包,託運到了聿市。她下定了決心跟連波耗死在一起。

「好,你們耗吧,我會給你們收屍的。」這是樊疏桐得知他們婚訊撂下的話。是連波跟樊疏桐談的,談完第二天,樊疏桐就不見了蹤影。

寇海質問連波:「一定要他躺到永安園去,你們才安心是嗎?」

連波當時回了句:「不,我們會比他先躺進去。」

樊世榮應該是最後一個得知婚訊的,是寇振洲親口告訴的他。當著病房內醫生護士那麼多人,樊世榮老淚縱橫,什麼話也說不上來,只無力地跟寇振洲他們擺擺手,「我一個人待會,你們出去。」

誰也不知道他哭是因為高興,還是難過。

沒人敢去安慰他。

剛好那天朝夕從北京回來,連波去機場接她。兩個人見了面一句話也沒有,連波拎了行李就自個往候機廳外走,根本不管朝夕。上了的士車,連波才說:「先住我那吧,就是房子亂了點,三年多沒住人了。」

連波指的是樊疏桐數年前送給他的那套公寓,當時說是給連波將來結婚的,沒想到真是用作了結婚。

只是樊疏桐斷沒料到,新娘會是朝夕。

所以說世事無常。

朝夕對連波的安排沒有任何意見,冷冷地道:「我既然嫁給你,當然是跟你住。」除此外,兩人再無話。

在朝夕回北京期間,連波也回了趟廣西,辭了那邊的工作。楊校長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很是捨不得,但也沒有挽留,畢竟以連波的條件和背景不可能待在那麼偏僻的城鎮一輩子。只是學生們都捨不得連老師,一個個圍著他,使勁的哭。同樣痛哭不止的是阿霞,一個人躲在海邊的紅樹林里,哭得天昏地暗。但是一面對連波,她又佯裝什麼事也沒有,只忙前忙後給他準備各種特產,還送了雙親手納的布鞋給他,這幾年連波穿的布鞋基本都是阿霞納的,雖然沒有買的皮鞋好看,但他覺得很合腳,穿著舒服。連波不是傻子,當然也知道阿霞的心事,離別前的那天晚上,他約阿霞到海邊談了很久,他跟她說:「阿霞,我不騙你,如果不是因為突然的變故,我原打算娶你的,你很適合做妻子,勤勞樸實,又善良。我是個胸無大志的人,曾經心如止水,以為可以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但是現在由不得我了,對不起,阿霞,我欠她的。」

他沒有說「她」是誰,但阿霞猜得到,她雖然沒什麼文化,可心思細密,也很敏感。從見到朝夕的第一眼,阿霞就心碎了,她知道自己沒有能力跟那個漂亮又驕傲的城裡姑娘爭,她縱然再不甘,也只能斷了這份念想。爹說得對,做人要腳踏實地,不靠譜的事不要想,不然自己找罪受。

但是當連波說他曾想過娶她時,阿霞終於控制不住,撲進連波的懷裡大哭起來,揪著他的衣服哭得聲嘶力竭,她知道自己不配,她知道此生無望,可她喜歡他,喜歡一個人又沒有錯。如果她和他只是這種單純的兄妹關係倒好了,可明明不是,不是……所以連波之前跟阿霞就有過暗示,如果還過個兩三年他的生活沒有大的變化,他這輩子就這麼平平淡淡地過了。言下之意,他會娶阿霞。現在連波將這話直接說出來,而且還表明「對不起」她,阿霞如何能不悲傷?

而連波當初作那番暗示是因為他原本已經斷了對朝夕的念想,什麼都不希冀了,於是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他覺得這輩子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娶個像阿霞這樣樸實的妻子,生兒育女,沒什麼不好。他知道他不愛阿霞,但他跟她若在一起生活,會覺得踏實。而且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傷害,為什麼不可以?

然而,老天再次跟他開了個玩笑,就在他終於沉下心想安安穩穩地過完這輩子時,朝夕來討債了,欠了債就要還,他對她的傷害,他兩次毀滅她對人生的信念,他都是要還的,而且只能交出自己的餘生來還,他半點討價還價的餘地都沒有。

現在他覺得最對不起的是阿霞,怎麼辦呢,如果註定他只能做一個負心人,他不負朝夕,就要負阿霞,他沒有辦法,一點辦法都沒有,所以阿霞撲在他懷裡哭泣時,他也淚如泉湧……

「對不起,阿霞,我不知道該怎麼彌補你,我做什麼都彌補不了你。我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卻因為……因為一些沒辦法迴避的現實不得不離開這裡,忘了我吧,我知道我說這話很無恥很殘忍,可是如果還有一點點的辦法,我都不會跟你說這些話。所以求你忘了我,好好找個愛你的人嫁了,如果今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我願意為你赴湯蹈火。」

這是臨走的那天早上,連波跟阿霞說的話,阿霞仍然只是哭,擺著頭說,「我不要你負責,我早就說了是我心甘情願的,沒人逼我,你走吧。說老實話,我一點也不後悔認識你,像你這樣好的人我真是做夢都沒想到會遇上,要是沒有認識你,我跟這鎮上任何一個女人沒區別,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今後也不一樣了,我心裡有你,一輩子都有你,我知足了……」

「阿霞……」

「你不要說了,我不會忘了你,要是忘了你我跟鎮上其他女人又都是一樣的了,我不要跟她們一樣,我就是要記得你,到死都記得你。」

「記住我能有什麼好?」連波拿這傻姑娘一點辦法都沒有。

「怎麼不好哩?我沒文化,一輩子也走不出這個地方,記住你我就有個念想了,哪怕我將來嫁人,生兒育女,我只要一想起你就覺得這輩子沒白活。下輩子,我是說如果有下輩子,我也希望能像朝夕姑娘那樣漂亮又有文化,我希望那時候你能娶我,只要你答應我這點,我就心滿意足了。連哥哥,可以不?」阿霞說這話時滿臉放光,彷彿下輩子就是明天的事。

是的,她平庸,她不漂亮沒文化家裡窮,可是她同樣有對愛情希冀的權利和自由,她是自己的主人,這輩子把自己交給了心愛的男子,下輩子她同樣會把自己交給他,她比這鎮上所有平庸的女人都勇敢。這樣的勇敢,一生有一次就夠了。

「阿霞,我何德何能!」連波再也無法控制內心的情緒,伸出手臂主動擁抱住了阿霞。當時是在車站,很多人看著,老楊也在旁邊看著,忙對其他送行的人說:「沒事沒事,城裡人跟咱們不一樣,這叫禮貌,懂不?走走,我們都走。」送行的人里有很多連波的學生,老楊像趕鴨子似的把他們往車站外趕,「都啥子時候了,你們怎麼還在這裡,快回學校上課去,連老師會給咱們寫信的,你們好好用功就對得起連老師了。」

……

告別老楊和阿霞,連波沒有直接回聿市,轉道去了趟北京見叔叔。他向叔叔表明了不打算去匈牙利的心跡,叔叔知他心意已決,遂也不再勉強,只是再三要他接受他的遺產,連波只好答應,同意過些時候配合律師辦理遺產繼承手續。叔叔這才放下心,兩天後返程回匈牙利。連波送別叔叔方回了聿市。他比朝夕先一天到,第二天去機場接了朝夕回公寓,兩個人一路無話。房子里的裝飾已經很舊,傢具也過於簡單,他也沒和她商量,自己動手開始整修屋子。朝夕從外面回來,看到他在刷牆壁,也沒有問什麼,自個忙自個的去了。

晚上,兩人暫時是各睡各的。互不打擾。

連波第二天繼續刷牆,刷的是那種淡淡的藍,他喜歡藍,因為海是藍的。想來在海邊生活兩年,他對海產生了很深的感情。朝夕先是去買菜,買了菜回來又出門,再回來的時候拎了一大包布料,原來是她定做的窗帘。非常湊巧,竟然也是藍色的,白底藍格子,非常素雅溫馨。他們並未事先商量,卻意外地默契了一回。

連波一聲不吭接過窗帘掛上去,然後將幾個房間的頂燈全部換上新的,屋子裡一下就亮堂起來,像新的一樣。兩人依然是很默契,連波把床和傢具買回來,朝夕就把相應的裝飾買回來,比如各色床單被套,沙發靠墊,掛畫,廚房碗筷等等。兩個人似乎都想在經濟上不虧對方,連波買彩電,朝夕就買冰箱,待連波把洗衣機買回來,朝夕買的一套組合音箱也剛好送貨上門。

不僅是在經濟上,在家務活上他們也盡量做到互不虧欠,連波做飯,朝夕就搶著洗碗;朝夕拖了地,連波就會搶著去倒垃圾。兩人只有兩樣事情是分開的,一是各自的東西各自放,所以連波買了兩個衣櫥和兩個書桌書櫃;二是各自的衣服各自洗,連晾的時候都是分開晾的,似乎都很忌諱觸碰對方的東西。

最不可思議的是,在整修屋子近一周的時間裡,兩人說過的話沒有超過十句。就是必須要有的交流,也多是用紙條代替。比如連波出門不回來吃飯,他就會留個紙條,「我晚上不回來吃飯,不用等我」,或者「菜我來買,你回家先把飯蒸好」,朝夕也會留紙條,但也都是簡簡單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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