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我終於到達,但卻更悲傷 1、他的世界從此陷入黑暗

很小很小的時候,趙成俊的中文教師曾經教他念過一句中國詩詞,是一首白居易的《簡簡吟》,前面的句子不記得了,但是最後兩句讓他印象深刻:「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意思是這世間美好的東西總不能長久,比琉璃還易碎。用這句詩來形容章見飛和毛麗的婚姻真是再恰當不過。結婚不過三年,兩人就以離婚收場,還鬧得幾乎反目成仇,章見飛最後孑然一身回到檳城。

趙成俊不太清楚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毛麗」這兩個字是章見飛最大的忌諱。那段時間章見飛出奇的沉默,即使是面對趙成俊,他的話也少得可憐,常常一個人在升旗山山頂坐到天亮。朋友們也很小心,在他面前盡量不談論跟婚姻有關的話題。

偶爾,只是偶爾,他在醉酒時會向趙成俊吐露心聲,總是一遍遍地念叨著,「她不愛我,她不愛我……」

於是趙成俊多少有所了解,他們的婚姻之所以失敗,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毛麗不愛章見飛,沒有愛情的婚姻比墳墓還可怕,分道揚鑣也就在所難免。他勸章見飛:「彩雲易散琉璃脆,這世上好的東西總是不長久的,碎過之後的感情也不可能完好如初地保存,古話說破鏡難重圓,兩個人一旦有了裂痕是沒辦法修復的,所以你還是死心吧,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你也該從阿寶的童話里走出來了。」

也許是趙成俊的話起了一定的作用,此後的章見飛多少正常了些,他再也沒有提起過毛麗,連「她」這樣的暗喻也避而不談,還交代趙成俊,如果毛晉打聽他的情況,不要透露,就說不知道就行了。他似乎下定了決心跟過去說再見,就是趙成俊偶爾問起毛麗,他也頂多一句:碎都碎了,還有什麼好說的,我不記得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

趙成俊也希望自己能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是有些事情他偏偏忘不了,忘不了就罷了,他還不能像章見飛那樣說出來,他什麼都不能說。好在他還可以全力以赴拼搏事業,兩年來,在投資人楊叔的幕後支持下,博宇不僅飛速壯大名震南亞,還成功進駐章氏泓海集團,成為繼蘇燮爾之後的第三大股東,而且隨時有可能取代蘇燮爾成為第二大股東,直至向終極目標邁進——讓泓海改姓。

於是蘇燮爾恍然大悟,原來趙成俊當初同意聯手收購泓海股權的目的,不過是利用維拉潘家族集團的勢力牽制泓海,待泓海被打擊得奄奄一息了,他再撇開維拉潘,以博宇的名義強勢收購泓海,不費吹灰之力就爬到了第三大股東的位置,到頭來真正坐收漁翁之利的其實就是趙成俊。兩個人的關係因此變得很微妙,雖然蘇燮爾對此頗有微辭,但也不敢得罪趙成俊,因為合作這麼久,蘇燮爾深知趙成俊的底細,狠絕起來不擇手段,一旦被其歸為對手或者打擊的目標,其「殺無赦」的鐵腕手段很少讓對方有生還的餘地,博宇能有今日就是踩著無數對手的脊背爬上來的,因此檳城商界很多精英談博宇變色,蘇燮爾即便知道自己跟趙成俊做不了朋友,也不想被他歸為對手,更不想成為他打擊的目標。

何況今日的博宇已不是五六年前那家小小資管公司了,因為有強大的海外資本注入,這兩年迅速擴張,業務不僅涉及金融,對港口貿易、地產、酒店等均有涉獵,而且成績不俗,至少在檳城已無人敢小覷博宇,很多人也因此揣測趙成俊背後的大老闆,聽說來頭可不小,但身份至今不明。對於坊間的猜測和議論,趙成俊從不正面回應,他只當沒聽見。這世上沒人懂他,即便是站在萬人中央,最孤獨的那個人一定是他。

很多人看到的只是他外表的風光,但內心的惆悵和絕望,無人知曉。

內心的煎熬且不必說,身體的病痛也讓他倍受折磨,每過一段時間,少則一個月,多則三個月,趙成俊就會去見自己的私人醫生henson,兩年多了,很少間斷。開始只是單純的去看病,後來慢慢跟henson成了朋友,去檢查身體倒像是跟老朋友見面聊天。henson為人低調,個性溫和,喜歡靜靜的聆聽,因此他把henson當作了很好的傾訴對象。

而henson經營的這家私人醫院,因設施和環境一流,在檳城坊間享有盛名,就診者須提前三個月預約。不是henson擺譜,而是這家醫院有一定的特殊性,醫院在治療的同時也在進行幾個項目的研究,實質上就是個帶醫療性質的研究機構,henson本人是博士後,他個人的辦公室足有近兩百平米,裝飾典雅,古樸的黃梨木傢具非常稀有,音響效果更是一流,對病人進行音樂理療就是他的一項重要課題。所以趙成俊每次過來,henson都會放輕鬆舒緩的音樂給他聽,面對著落地窗外生機勃勃的綠色,看著地毯上閃動的金色陽光,趙成俊整個人都放鬆了。

henson經常跟他說:「你要開心點,人一開心精神就會好,精神好了,病痛也會好得快。你老這樣悶悶不樂的,很容易得抑鬱症。」

那次見面,henson又這麼勸他,趙成俊笑道:「我如何不想開心點,可是我怎麼開心得起來,我每天的神經都綳得緊緊的,腦子沒有一刻清閑,稍有懈怠就有可能被對手反撲。」

henson搖頭:「你要賺那麼多錢幹什麼?夠花就可以了,何苦把自己搞這麼累!聽首曲子吧,想聽什麼?」說著開始調試音樂。

趙成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徹底放鬆下來,「隨便吧。」

「呼吸均勻,讓大腦慢慢平靜,什麼都不要想。」

「我已經很平靜了,再平靜我都要睡了,henson,你越來越啰唆了。」

「好好好,我啰唆。你想睡就睡吧,你看上去的確很累了。」

他笑出了聲,「henson我付給你的診療費不少吧,我給你付了這麼多錢就是到這來睡覺的?」

「我只是想讓你覺得舒服點。」henson調試著音樂,放了首舒緩的英文歌曲《forever at your feet》,慵懶的女聲低低吟唱,室內的氣氛一下就安靜下來,「這首曲子怎麼樣?」

他凝神靜聽,音樂中似乎還有淅淅瀝瀝的雨聲:「please take me home my long to leave,forever at your feet……」滴滴答答,歌聲惆悵婉轉,彷彿將人帶入一片雨中樹林,洗凈了塵埃,撫平了憂鬱,浮躁的心漸漸沉靜下來……他閉上眼睛,微微頷首,「不錯。」

henson於是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看著他說,「這首曲子是我精挑細選的,剛好今天下雨,挺應景的。」

趙成俊嘆了口氣:「henson,我跟你說實話,我不過是心裡的結解不開,所以一直沒辦法開心,我也不想這麼不開心的。」

「brant,人生苦短,很多事能放下就放下吧。」說這話時,henson正低頭看剛剛檢查出來的各種指標,眉心漸漸聚攏,臉色變得陰鬱起來。

趙成俊沒有注意到henson的臉色,他眼睛正看著落地窗外墨汁一樣暈染開來的綠色,深深淺淺的綠透著生命的張力,他開始自言自語起來:「henson,其實我還想跟你說句實話,我心裡放不下的那個結,其實是一個人,一個女人。」

hanse抬頭看著他沒出聲,等著他繼續說。

「你以為我整天只顧賺錢麻木不仁沒有感情沒有嚮往?你以為我整垮了那麼多對手就真的冷血無情沒有人性?你以為我這樣一個成天跟金錢打交道的人只有利益沒有心?不,henson,你還是不懂我,你並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brant,你聽我說,無論你想要什麼,只要你想要,你就去爭取吧。無論是事業還是愛情,你盡可以順著自己的心去追求,不要在意結果不要在意別人的感受,去愛吧,好好地愛一回!」這話說得有點急,待趙成俊轉過臉看過來時,henson迅速低下頭佯裝看手中的資料。

室內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趙成俊凝視著henson好一會兒沒說話,最後又是一聲長嘆,轉過臉看向窗外,聲音遠得不像自己:「henson,你也跟我說實話吧。」

……

從那以後,趙成俊加大了收購泓海股權的力度,大有不將其滅絕就不罷休之勢,泓海現任董事長章世德主動要求跟趙成俊談判,但遭到他的斷然拒絕,章世德沒有辦法,只好搬出章見飛,托他說情。章見飛那陣子在做一項慈善事業,忙得不亦樂乎,雖然在泓海他也有職位,但很少去上班,他跟趙成俊各忙各的其實已經許久沒有見面,對於博宇與泓海之間的博弈他當然不會不知情,兩邊鬧到勢不兩立的局面並不是他願意看到的,這回他沒辦法再袖手旁觀,於是答應做和事佬,約趙成俊吃飯。

「今天怎麼有空約我吃飯,你最近不是很忙嗎?」趙成俊心知肚明,卻佯裝不知情。

章見飛和顏悅色地給他斟酒:「你知道的,阿俊。」

「我什麼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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