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四 焦頭爛額

明成沖朱爸爸說出「離婚」時候,已經心如刀絞,神不守舍。心底有個小聲音在呼喚,呼喚朱麗千萬不要答應,他只有朱麗一個親人了。可是,也有一個小聲音出來打架,那個小聲音提醒明成,非得等到最後的親人朱麗徹底看不起他的時候拋棄他才罷休嗎?所以,他又認為自己做得對,應該對朱爸爸說「離婚」。可是,心裡真希望朱麗來電話罵他沒良心,罵他昏了頭。

可朱麗沒讓他久等,朱麗直接傳真給他離婚財產分割草案,朱麗當真了。看著傳真機吐出的短短一篇草案,那熟悉娟秀的字跡,明成眼前的世界天昏地暗。他用僅有的理智發出同意簡訊,也用僅有的理智告訴自己,他徹底完了。

明成一下午在辦公室里都異常冷靜,眼睛裡是萬載玄冰。同事們都敬而遠之。

明成一直冷靜地在辦公室里坐到下班,雖然最後一個多小時里他什麼都沒做,他沒有心思做任何事情。下班時間,他才收拾下工。他在辦公樓下殺開重圍搶了一輛計程車,直接回家。他需要安靜與孤獨。還有,他需要好好檢視家中的一草一木,他將失去它們,但他的記憶將永遠保存著它們。

令明成沒想到的是,他才下計程車沒走出幾步,斜刺里飛奔岀一個人來,劈胸抓住他的T恤。明成一看,又是舅舅。知道舅舅再來,他是躲不過了。但他才穩住腳,又有兩人飛奔跟來,一看,原來是舅媽和雖然才初中畢業,卻已高大結實的眾邦。

舅舅扯著明成吆喝:「走,上你家去,你不還錢,我們眾邦沒法讀書,我們就住你家吃你家。」

舅媽是個好性子的,當初還是明成媽一手促進相親結婚,眾邦也是好性子,兩人都站在一邊眼睜睜看著舅甥倆沒說什麼。可他們即使不說,也已經在形勢上對明成形成包抄。正好是下班時候,大樓前人進人岀,人們認識明成,卻不認識舅舅一家,明成異常尷尬。他只得收起自己的火氣,壓低聲音道:「行,我們上去說話。」

舅舅見明成弱了氣勢,心理上立刻強勢起來,依然以誇張姿勢緊緊抓住比他略高的明成T恤胸口,繼續大聲嚷嚷:「你現在別說軟話,我問你,你早上攛掇我找明玉,你安的什麼壞心眼?你自己這做親哥哥的都會被明玉送進去坐牢,你也想害我被明玉送去坐牢?你……重陽節我找你媽說話去,怎麼養岀來的兒子。」

明成見幾個鄰居進出聽見,臊得臉色泛紅,一把拍開舅舅抓住他的手,扭頭就往自己樓道走。舅舅忙率妻兒跟上,怕走了明成討不回三萬塊錢。明成才用鑰匙打開門鎖,後面的舅舅大力一頂,將明成頂進屋裡,踉蹌了好幾步。明成不得不嘆,人倒霉,喝涼水也塞牙。

舅舅衝進客廳,大咧咧坐在沙發上,又大聲指揮妻兒坐下,才道:「明成,還錢。你今天不還錢我們不走。」

明成正滿心煩悶,哪有好聲氣拿來說話,硬邦邦地道:「我今天就是沒錢,你們愛住就住著吧,我管飯。」

「你這是什麼話,你媽都不會這麼跟我說話。我問你,我的錢,你還還是不還。」

「不就是三萬塊錢嗎?誰賴你三萬塊?才三萬塊,多大的芝麻。會還你,現在調不出頭寸。」

「我問你,早上你為什麼推我找明玉?你媽知不知道你這麼壞良心?以前只聽你媽說你好,原來你最奸。你害我坐牢就可以不還錢了嗎?幸好你媽只生你一個沒良心的,明玉還跟我講道理。」

舅舅左一個你媽右一個你媽,惹得明成心頭火氣又是隱隱成形。「誰害你啦?你不也說蘇明玉講道理了嗎?你別臆想症。你愛待我家就好好待著,錢我一個月內還你。才三萬塊錢也想到我面前充黃世仁,媽以前帶你進城也沒見你帶點良心道過謝,這幾年你哪次來我家不是伸手要錢?你肯不肯把媽給你的錢吐出來還我?」

連舅媽都忍不住開腔:「明成你這是什麼話?有你這麼跟舅舅說話的?」

「你媽是趙家人,你媽的錢都用在眾邦頭上。你小子連眾邦讀書的錢都要賴,以後眾邦沒文化找不到工作你賠?你這哥哥怎麼當的?眾邦這麼多年敬你喊你二哥都白喊了嗎?眾邦喊你的你給我吐出來。」

舅舅說得生氣,操起明成家的電話就給大姐夫打,雖然他大姐在世時候他從來不怎麼搭理那個唯唯諾諾的大姐夫,而且他當然不會用他寶貴的手機。明成在舅舅身後陰陽怪氣地跟上一句,「我記得我姓蘇,不姓趙。趙家人關我什麼事。」

蘇大強正吃飯,接到電話,一聽是小舅氣憤的聲音。連忙說他家小孩們從來不拿他當一回事,有事還不如找明哲好用,立刻就把明哲的號碼給了小舅。

舅舅聽著也是有理,知道大姐家從來沒有大姐夫說話的分。他是氣急了才會打電話亂抓人急病亂投醫。他連忙記下明哲的電話,反正再長途花的也不是他的錢。當然,他撥號時候不會忘記盯住明成,不讓他逃跑。

等明哲那邊電話一通,他立刻叫一聲「明哲」,便原原本本將今天所有的事都跟明哲說了一遍。

明哲在加班,本來親戚來電想敷衍幾句過去,沒想到聽到耳朵里的還真是有事,不得不走出辦公室,全心應付。他知道明玉不好惹,明玉與明成之間有矛盾,明成自己欠債推給明玉很不地道。但是,明成真做出這麼不地道的事情來了嗎?只知道明成家最近緊張,買父親房子的時候,幾萬塊還得按揭,但都困難到要借錢過日子的地步了嗎?朱麗應該還是賺錢的啊。他又是氣明成陷害明玉,又是擔心明成的日子,忙對舅舅道:「舅舅,你叫明成聽電話,我問他。」

舅舅總算找到一個肯承擔的,再說明哲是海歸,肯定有錢,舅舅對明哲有信心,即使從明成那兒拿不到錢,明哲這個做大哥的也總得掏自己腰包。是他們兄弟理虧,他正好提出問明哲借不足的兩萬塊錢。他招手就叫明成接電話。

明成接起電話就皺眉道:「大哥,我一個月內會還他們。」

明哲也在電話那端皺眉,說實話,經過媽媽去世後那麼多的事,他現在不是很信明成的話,這話若是朱麗說出來,他還能信。「眾邦真的因此沒法讀書?」

「你信他!」明成說得異常乾脆。

明哲也不知道該信誰,舅舅的信譽似乎也不佳。「明成,最近是不是手頭困難?而且,你怎麼能把自己的債務轉嫁給明玉。」

「我轉嫁她?她是那麼好欺負的?你問問她昨天對媽媽做了什麼?她還有臉配姓蘇嗎?大哥,這事兒你別管,再見。」明成說完,二話沒說,就把電話擱了。扭頭對身邊的舅舅道:「你不用到處搬救兵,搬了也沒用。除非你搬出我媽。跟你說定了,一個月還你。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家你愛待待著,我不會報警把你抓進去。」

舅舅看著明成一臉無賴相,也是無計可施,總不能打架吧。他忽然一拍腦袋,衝上去一把拎起明成擱桌上的電腦包,揮手招呼妻兒:「走,咱們回家。這包我扣著,等你拿錢來換。」

明成冷冷地道:「我包里有錢有卡,你儘管拿去,要是少上一張,我報警抓你。」

「你唬誰?我立刻找你大姨,讓她開包做見證。眾邦,你擋我面前,別讓蘇明成衝過來。」舅舅終究還是剛被明玉強制性培訓了法律,知道犯法的事有很大後果,所以打開電腦包找出明成的皮夾,抽出大票子掖了,將皮夾扔還給明成。因為聽說扣身份證違法,這,他知道。但是,明成果然沒錢,紅顏色的大票子只有三張。

明成終究是個讀書人,被舅舅沒有章法地一鬧,他又不屑於忽然放下強硬身段求情,要舅舅放下關係到他工作業務的電腦,只好眼睜睜看著舅舅背起電腦揚長而去。電腦里,有他目前唯一一單生意的資料。他猶豫了下,還是沒追出去,只在房間里頓足大罵:「白眼狼,媽搭進自己幸福養岀來的是個白眼狼。白眼狼的兒子再拿三十萬也讀不進書,木頭腦袋就是木頭腦袋……」

這回不大吭聲的舅媽不肯了,這不是詛咒她的寶貝兒子嗎,已經出門了的人頓時母狼一般轉身撲向明成,一頭撞向明成的肚子,大喊道:「你說什麼?你說什麼?我們眾邦怎麼你了?我們眾邦怎麼你了?你做哥哥的怎麼能紅口白牙詛咒眾邦?你還是爹生娘養的嗎?你還是人嗎?你安心要害我們眾邦是不是?你個烏鴉嘴,我撞死你,要死一起死。」

明成被舅媽撞個趔趄,還沒站穩,舅媽又是一頭撞過來,撞到他下巴,明成牙齒一合,正好咬上舌頭,痛得他眼淚打旋,火氣再也無法抑制地爆了出來。他一邊躲舅媽的瘋撞,一邊也是瘋牛似的竄向舅舅,一頭撞開舅舅,趁亂搶過拎包緊緊抓在手上,後面舅媽又撞了上來。明成這回扭身讓開,舅媽收不住腳,一頭撞到被明成撞趔趄的丈夫身上,兩人在地上摔成一堆。眾邦旁邊看著爸媽吃虧,再老實的人也血性了,大腳蹬向明成,明成沒提防身後遭襲,更沒想到才初中畢業的眾邦有的是力氣,一頭撞到開著的防盜門沿,頓時,腦袋開花,鮮血順額頭緩緩淌下。

跌地上的舅舅舅媽一見怕了,誰都知道見血三分虧,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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