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梅勒妮鑽進大衛車裡的時候,雷雨從遠處的天際滾滾而來。烏雲堆積翻滾,黑雲壓城,電閃雷鳴。他們靜靜地開著車,看著遠方的天空被閃電劈裂。車裡,空調沉悶地吹著風。

大衛將車停在了喬·伯德隊長墓園門口。「看樣子要下大雨了。」

「不就是點兒水嗎?!」她從車上下來,徑直走入墓園。

這座墓園沒有圍牆,只是在邊緣種著一些花,現在這些花由於高溫而耷拉著,喘著氣。墓園的其餘部分排滿了整齊的十字架,從門口一直延伸到墓園的盡頭。他們來回走著,從這頭走到那頭。最後幾排墓碑那裡陰森森的,罪犯編號以及下葬日期已經被侵蝕得模糊不清,附近亂石叢生,野草遍地。前幾排則是全新的墓碑,新鮮的土壤。看得出剛剛下葬不久。

天空像瘋了似的扭曲,第一個大雨滴濺在梅勒妮鼻尖上的時候,貓頭鷹凄厲地叫著,閃電在空中舞出妖燒的身姿。

「我們最好快點。」大衛看著頭頂聚積的烏雲,感受著漸起的微風,他那黑色的西裝被風吹得緊緊貼著他的肋骨,「暴風雨馬上就要到了。」

「我們必須得找到犯人編號。」她回覆道,然後快速敘述了一遍有用信息。

天空再一次被照亮,這次閃電離得太近了,他們能感覺到它從天空划過。狂風已經四起,貓頭鷹又慘叫一聲,令人不安、焦躁。雷聲在空中炸響,閃電不斷劈下。梅勒妮能夠感覺到手臂上的汗毛因靜電而豎了起來,脊背冷颼颼的,心跳開始加速。她開始覺得驚恐,雨點打在臉上,呼吸變得困難。她感到腹部的壓力,突然間她就像是一個在死人堆里走丟的小女孩。努力地尋找著自己的爸爸。

大衛突然走到她旁邊,看了她的臉一眼,讓她低下頭去盯著兩腳之間的地面。他抓著她的手,緊緊握著。「你有點焦慮。靜一靜。」

天空終於撐不住了。瓢潑大雨傾盆而下,好像天上有個水泵爆了,落下的好像不是水珠,而是一層層的瀑布。

大衛領著她走到他找到的墳墓前。她站在他身旁,正對著白色十字架。罪犯編號以及日期。就是它。

梅勒妮原以為她會感應到什麼。她希望能有些感覺。這是她父親的墓碑,她的親生父親。讓這對她有點意義吧,讓她感受到親近感吧。

她感覺很空虛。這個標誌對她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這個曾經是她父親的死去的男人對她也沒有意義。這些抽象的概念難以與現實相抗衡,那些生動、溫暖的回憶,關於哈勃、帕特麗夏還有布萊恩的回憶。大衛說得對,她確實有個家庭,她想念他們,她愛他們。她看不到前方的路,好像也沒法回頭。

大衛攬住她的肩,帶著她從大雨中回到了車邊。他幫她把車門開開,然後脫掉夾克衫,披在她顫抖的雙肩上。之後他給她繫緊了安全帶。

當他後退一步,準備幫她關上車門時,他的眼睛濕潤了,閃閃發光。理解,她想,就是理解。

「他與你是誰無關,梅勒妮,」他說,「如果你想的話,你可以繼續待在博物館或者墓地,但是你並沒有遺傳拉塞爾·李·福爾摩斯的惡。」

他關上車門,她看著他從車前方小跑著繞過車頭,進入駕駛室。

他了解她,她已經知道,即使她自己都不再了解自己。他對他們兩人依然充滿信心。

之後,她想,我要回家。

她扭過頭去,不想讓大衛看到她的眼淚。

後來,大衛幫她洗了澡,幫她爬上床,並幫她把被子蓋好。她已經筋疲力盡,沒有力氣再與他打鬧,一沾到羽毛枕頭就睡著了。

大衛拿起電話,準備再做些工作。

他們的衣服扔得到處都是,眼前的一切提醒著他,他已經做出了決定。他的外套與她的T恤混在一起,他的休閑鞋搭在她的涼拖上面。

他的FBI勳章與她的化妝盒並排放在藍色櫃檯上。

切尼在那端接起了電話,梅勒妮開始在睡夢中嘟囔。大衛轉過身來背對著她,用一種更隱蔽更中性的聲音說:「嘿,新人。情況怎麼樣?」

那端沉默了,接著,長嘆一口氣。大衛知道答案了。

「賴默爾不買賬,是吧?」他說。

「我估計他很可能會給你記上一筆。」切尼確信地說,「會記入你的檔案。天哪,里格斯,你現在可是這邊的大明星了。」

「我來這兒是為了盯梢,一個謀殺案。我可不覺得有什麼違規的地方。」

「噢,對的,里格斯。你不叫任何後援就在這個國家亂飛,也沒有跟督導特工或者任何直轄上司說。而局裡一直以愛護自己的探員聞名於世。你當時上局裡的課時,是睡過去了還是怎麼著?」

大衛擠出一絲微笑。一直以來,他都確信,他很討厭自己的工作。而現在,他很可能會失去它。不管怎麼說……

「事情己經發生了,」他終於說道,「就跟我說說最新進展吧。」

「你得回來,里格斯。我很認真。」

「我已經有了頭緒。我跟蹤梅勒妮到了休斯敦這邊的機場,然後又發現她在一個汽車租賃公司租了車。我可不是毫無頭緒,切尼。我會給賴默爾發一份報告的。」

「那就讓我過去幫你。」

「你不想過來的。」

又是一小段沉默,切尼理解他的意思了。「里格斯……」

「只要告訴我最新進展就可以了,切尼。」

切尼生氣地呼出一口氣。大衛靜候著。

「好吧,我們是得說說現在的情況,但是如果賴默爾逼問我關於你的事情逼得太緊——」

「你與這件事無關。相信我,切尼,我知道。」

切尼聽上去還是不能平靜。也許他畢竟對里格斯產生了好感,也許他們已經形成了某種同伴關係。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好吧,我們找到一些答案,也有一些問題,你想先聽哪個?」

「一條一條來吧。謝菲爾德的謀殺案那邊怎麼樣了?」

「好吧,我覺得你知道的不會比我多——」

「切尼。」

「噢對。好,好的。賈克斯主管這個案子,讓我告訴你,他在向哈勃復仇。賈克斯要求在他書房的每一個小角落都要收集指紋,每當哈勃對此抱怨時,賈克斯就會拆掉更多的地板然後送到實驗室。昨天,他甚至把窗帘都扯了下來。我看用不了多久,哈勃自己都得去犯罪實驗室住著了。」

「這告訴我們……」

「快撥開雲霧了。不,我們除了梅勒妮以外沒有更多的線索。賴默爾讓我們順便從醫療欺詐案的角度去調查。我昨天去醫院採訪了有關謝菲爾德的問題。很有意思,一個叫威爾勒·瓊斯的麻醉師好像知道不少關於謝菲爾德的令人吃驚的真相。我覺得她對於謝菲爾德能做的手術有些嫉妒。可以肯定的是,她都能指出每一次謝菲爾德不該出現在醫院卻偏偏出現了的情景。」

「還是沒什麼用。」

「是啊,這就是我們面對的問題。太多沒用信息。賴默爾想讓所有安裝了心臟起搏器的病人再做一次檢查評估,但是根據我們了解的,這個計畫根本實施不了。首席檢察官告訴我們,我們很可能被哈勃控告,說我們損壞了他的聲譽。所以保險起見,我們收集了哈勃過去五年里做過的起搏器安裝手術的信息,總結了很長很長的一張名單。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一個一個地查了一遍。他們那邊只收到過一次投訴,遠遠低於業界平均水平。所以想通過病患那邊來調查是不可能的。所有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合法。

「現在看來,我們只能讓病人移除心臟起搏器,然後再做一次全方位的心臟檢查,看看他們是不是真的有必要安裝心臟起搏器。不用我說你也想像得到,司法和醫療兩方面的專家都覺得這個主意爛到爆。而另一方面,心臟起搏器只有五年使用期,時間一到就得移除。所以,如果我們願意耐心等待的話……」切尼聳聳肩,坦白地說,「我們什麼也沒發現,里格斯。從現在來看,哈勃無懈可擊。」

「威廉屍體旁邊那些文件的印跡調查得怎麼樣了?」

「這就是關鍵。在某個地方應該存在有用的文件。我們把謝菲爾德的房子翻了個底朝天,不過運氣沒那麼好。銀行記錄顯示,謝菲爾德曾經收到過來自於哈勃的一大筆匯款,但哈勃說那是他以前給他的准女婿的禮物,我們能怎麼辯駁呢?我們在威廉的住處連一瓶心得安都沒找到,也沒發現字條,也沒朋友能夠說出威廉可能做過些什麼事。」

「傑米·奧唐納應該知道些信息。」

「好吧,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第二點。傑米·奧唐納看上去已經離開這個地方了。昨天下午去四季酒店調查了一下,任何關於他的消息都沒得到。」

「嗯……」大衛仔細想了一下這件事。所有人中,傑米·奧唐納最有可能跟著梅勒妮來了這邊。

「帕特麗夏也離家出走了。」切尼說。

「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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