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瑪利亞,那個侍女,友好地點頭向她打招呼。她看到梅勒妮衣服褶皺和頭髮凌亂,但沒把這個當回事兒。她的父母和教父傑米·奧唐納正在後院吃午飯。她想吃點什麼嗎?

梅勒妮搖了搖頭,直奔後院。

傑米穿過後門走來。看見她時,他停了下來,臉上流露出驚奇的神色。

「梅勒妮?」她的教父猶豫地說,像平常一樣伸開他的胳膊,但是很明顯,心裡有些疑慮。

她走過去與他擁抱,意識到她需要與他們有更多的接觸,遠比她原來認為的要多。她還沒有做好準備,他就撤回了身子,雙手牢牢地扶著她的肩膀。

「怎麼了,姑娘?我聽說你已經擅自離家出走兩天了。為什麼你會讓媽媽這麼擔心呢?這不像你。」

梅勒妮沒有立即回答。面對她見到的第一個家庭成員,她發現她不知道想說什麼。抑或她不確定想聽到什麼。大衛是對的。回家後的事情比她預想的要更艱難。她的第一個問題甚至讓自己都感到意外。

「你愛我嗎?」

「當然了,孩子!你是我全世界最愛的女人。」

「為什麼?」

「為什麼?」她的教父挑起眉毛更加認真地注視著她,「你在鬧情緒。嗯,我不知道。為什麼你會愛一個人,梅勒妮?我想因為你就是愛他。」

「是嗎?你總會陪伴在我身邊,傑米。我回家的聚會,我第一天上學,我的生日,我的慈善舞會,一切事情你都在陪著我。對於一個教女來說,這可真是有意思。」

「嗯,你是一個特別的教女。」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你這麼愛我,傑米?你究竟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她加大嗓門,但是她的教父一點也不理會她的痛苦。他簡單而平靜地說:「我愛你因為你就是你。我想要的全部就是你能夠快樂。」

梅勒妮覺得這是她聽過的最美好的話,但隨即她意識到她根本不相信他說的。這是她生命中第一次懷疑她的教父。

過了一會兒,沉默的氣氛變得緊張。傑米的表情由溫柔變得謹慎。

「如果你遇到了什麼事,」他終於問道,「你會讓我知道,是嗎?」

「我不知道。如果你遇到了什麼事,你也會讓我知道,是嗎?」

「不,我不會。」

「為什麼?我已經二十九歲了,我做好了聽的準備——」

「但我五十九歲,仍然比你年長也比你明智。」

「在哪些事情上比我明智,傑米?在一個名叫拉里·迪戈的記者的事情上,還是在拉塞爾·李·福爾摩斯的那個助產士的事情上比我明智?或者說是在關於布萊恩和米根·斯托克斯的事情上?」

她的教父端詳著她。她意識到,他的眼神比她曾信任過的更銳利、更具洞察力。

「不是關於布萊恩的事情,」他說,「而是你,孩子。你。」

「傑米——」

他挪動了一下,做出一副除去大衣灰塵的樣子,彈著絨毛。「我打算去鎮上一趟,梅勒妮。生意興隆,人也得忙,我能說什麼?那麼,如果你需要什麼,當然了,」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隨時給我打電話。白天或是晚上,我一定會來。」

「傑米——」

「我遇到了一個女人,小梅,我和你說過了嗎?我正考慮定居下來,或許成為一個本地人。你覺得怎麼樣?你能把我看成一個已婚男人嗎?不會。你是對的,你是對的。我在幹什麼,把我自己看成一個有家的男人?簡直就是哈勃才會的喜劇表演,你懂的。又白日做夢了。在我的老年期,我正變得自憐和愚蠢。」

「傑米——」

「隨時,撥那個號碼,你的教父準會過來。你現在盡量睡會兒吧。」

然後他走了。

過了一會兒,梅勒妮打開法式大門走向後院。

那裡只有她的父母在用餐。哈勃正穿著醫院的手術服看報,他一定是今天上午做了一個外科手術。帕特麗夏坐在他對面,咬了幾口葡萄柚,緊接著啃幾口乾麵包。打從梅勒妮記事起,她的媽媽就僅以葡萄柚和簡單的小麥麵包為食。

帕特麗夏聽到梅勒妮走近的腳步聲,她轉過身,眼睛睜得很大。她們不舒服地互相看著彼此,記憶中的一個電話拉大了她們兩個的距離。梅勒妮從沒在她媽媽面前尷尬過,但是現在她覺得很彆扭。

終於,帕特麗夏顫抖地微笑著,伸出胳膊擁抱她的女兒。

梅勒妮幾乎腿都軟了。她意識到這正是她想要的。在經歷了剛剛過去的四十八小時後,她想回家,她想媽媽。她想吸入香奈兒5號和蘭蔻面霜的香味,這種香味她熟悉了半輩子。她想聽到媽媽說,就像以前那些年她已經重複過無數次的那樣,「沒事,孩子。現在你回家了,我們會一直照顧你的。」

然後梅勒妮又開始想,噢,天哪,你們這些人都對米根做了什麼?

「你晚上過得怎麼樣?」帕特麗夏輕聲問道。

「不錯。」梅勒妮說。她盯著後院的地面,然後玩弄起了一朵粉紅玫瑰的花瓣。她媽媽的胳膊最終鬆開了,轉向她的葡萄柚顫抖著,梅勒妮感覺更糟了。

她爸爸放低他的報紙,看看她,再看看帕特麗夏,接著又注視著她。他皺著眉頭問:「梅勒妮,你最近怎麼了?我們好幾天沒見你了,這不像你。」

「我只是需要獨處幾天。」

「可能吧,但我們仍然是一家人。下次一定要打電話。這是起碼的禮貌。」

「當然了,」她咕噥,「你怎……怎麼樣?」

「很忙。」她的父親嘆了口氣說。他看起來臉色蒼白,過度勞累,他臉上的皺紋暴露了他的年紀。「今天早晨又被叫起來去安裝了一個心臟起搏器。我發誓,那家醫院從來沒讓我休息過。」

「你爸爸和我正在商量,」她媽媽突然插話,「我們認為是時候全家一起去度假了。就連布萊恩也會同去。」

「歐洲。」哈勃說。

「什麼?」梅勒妮驚訝得不得了。

「我一直說我們應該一起去度假,」她的父親通情達理地接著說,「最後我對你媽媽說,或許我們應該現在就打包出發。我們會花六個月時間遊歷法國、英國和地中海國家。它將會成為我們生命中一段最美好的記憶。」

她很困惑。「我不想去歐洲。目前還不想。」

「胡說八道,」她媽媽調侃道。梅勒妮覺得她的聲音太快活了,好像她在安撫一個孩子。「你需要一個假期,梅勒妮。你應該有個假期。假期會很美好。我們會全身心地放鬆,享受陽光的溫暖。」

梅勒妮搖頭。她看著她的父母,但是他們沒有和她對視。帕特麗夏正在她的大腿上扭絞雙手,然後撥弄她的結婚戒指。哈勃正在用腳輕輕叩擊地面,左一下,右一下,以一種她從沒見過的方式進行著。

梅勒妮意識到,這不是去度假。這是逃避。他們已經找到了一塊聖地?或者可能是那個字條告訴他們,他們會遭到報應。是他們感到驚慌,想要再一次依靠逃跑來迴避,就像他們曾經從得州逃到波士頓一樣嗎?

「我不會去的。」梅勒妮聲明。

哈勃皺著眉頭。「我們在邀請你去歐洲度假,梅勒妮。你當然得去。」

她搖頭。她的雙手在她的體側痙攣著,她意識到她說話的嗓門越來越大。「這和度假沒有關係。你從來不度假,爸爸。如果你離開你珍貴的醫院多於十分鐘,人們都會覺得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她父親的眼睛眯起來。「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孩子,我也不喜歡你的語氣。」

「我說的是真相,」梅勒妮吼道,「我在說一個名叫米根·斯托克斯的小女孩到底遭遇了什麼。」

後院陷入一片沉寂。梅勒妮看到她的媽媽臉色蒼白。隨後這種沉寂被金屬划過石板發出的尖銳聲音打破了,當她的父親向後推椅子猛地站起來時,他的臉上泛著憤怒的紅色。「你竟敢這麼說,孩子。你竟敢在你媽媽面前提起這件事!」

「為什麼不敢?已經過去二十五年了。為什麼不能說起米根?你們這些傢伙也不像不想她。否則我不會發現媽媽盯著她的畫像,你自己也不會盯著她的畫像幹掉一瓶蘇格蘭威士忌。布萊恩有時仍會喊出她的名字,傑米過去常常變得結結巴巴,在他每次不得不說『梅勒妮,米根在這兒,她在這個房間,她與我們同在』的時候。所以為什麼我們不能提起她?你到底害怕什麼?」

「孩子夠了。你不能再對你的父母說這種話了——」

「我的父母。是,我的父母。還有一件事,您別介意:為什麼我們從不曾試著尋找我的親生父母,爸爸?為什麼你從沒提過催眠或回歸療法,或任何可能幫助找回我身份的東西?為什麼那晚你在醫院而不是去看拉塞爾·李·福爾摩斯的處決?」

「梅勒妮!」她的母親倒抽一口氣,「什……什麼啊這是?」

梅勒妮沒機會回答。哈勃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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