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晚上七點鐘,大衛和切尼已經收拾好東西,離開了斯托克斯家,各奔東西。夜幕已經降臨,青綠的樹林泛著暖意。經受了又長又冷的嚴冬後,城市中一個絕美的春夜是對春天最好的讚美。現在,大衛在斯多諾車道東頭停著車,沉浸在怡人的春夜中,等待著那些沉默趕路的遊客前往法尼爾廳 。他剛剛回家洗了個澡,換了件衣服。在那裡他請教了赤腳的喬幾個問題,當然,赤腳的喬沒有提出很好的建議。赤腳的喬在棒球和乾洗方面很在行,但涉及醫療詐騙、冷艷金髮女郎和拖了二十五年的兇殺案的話,他就是門外漢了。

大衛決定回到辦公室對斯托克斯一家的案子做更深入的研究。他不會在周日晚上去搞什麼大活動。他的腦海中也始終無法抹去梅勒妮·斯托克斯的身影。

現在,他原來只需二十分鐘的車程變成了六十分鐘的「波士頓馬拉松」:在斯多諾車道上,那些外地人麻木且焦急地握著方向盤,雙眼像受驚的野兔:另一方面,司機們一直在加塞超車,狂按喇叭,把那條四車道堵成了一團亂麻。外地人的嘴中一直咒罵著計程車司機。

他原本只需要在市中心買個公寓。就可以不受這些問題的困擾。探員的收入十分可觀,而且他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樣養活一個老婆、兩個孩子、一隻拉布拉多犬。他本來能在貝肯山找個體面的住處,這樣的話他起碼就不用再在路上躲著那些玩兒命超車的波士頓司機了:他什麼時候想要去辦公室,走著去就行了,這樣就可以整日在辦公室里度過。

哦,當然,這正是他選擇住在郊區的原因,他不希望僅僅生活在一個巴掌大小的第一中央廣場寫字樓里。

一輛計程車卡在兩個車道中間,他想併入其中一個車道,然而兩邊的車都湊了上來防止加塞。

滑板愛好者和散步的人還沒有回家。在斯多諾車道旁的步行河畔公園裡,都市柔和的燈光照亮了那些大學生,他們穿著毛邊短褲在玩夜光飛盤,旁邊,一些穿著J.Crew 的雅皮士牽著金毛獵犬走過。查爾斯河在他們身後緩緩流過,河水帶來了哈佛的船隊,也帶來了許多污染。有一年,有人在競選時為了證明這條河並不像看起來這麼臟,竟然在裡面潛水。接下來的幾年,他每年都會去做檢查,看看有沒有得癌症。

到辦公室的最後兩英里花了他二十分鐘。又一個美好的夜晚因為波士頓的交通而報銷了。

聯邦調查局的辦公地點在第一中央廣場寫字樓的四到八層。來訪者需要從中間的六樓進去。醫療詐騙小組被安排在最高的第八層的頂樓套房工作,那裡視野還不算差。

大衛走過起了褶子的藍綠色地毯。城市的燈光透過玻璃牆射進來,成了這昏暗的辦公室里唯一一絲亮光。如果在周日晚上只有大衛一個人挑燈工作的話,局裡近期的工作任務一定非常輕鬆。

他在牆上摸索了半天,終於打開了頭頂的日光燈,然後像貓頭鷹一樣眨了眨眼睛。桌子像蜷卧著的深色野獸,桌面像是野獸弓起來的背,上面放著電腦。傳訊記錄像巨獸一樣堆放在那裡。歡迎來到里格斯的小天地。

他走到自己辦公桌前,很自然地避過了地上的幾個洞,那幾個洞原本是走管道用的,後來因為辦公室空間太小把管道拆掉了。波士頓地區辦事處是局裡面成長最快的部門之一,辦公場所從一個個老式的相連的小隔間,變成了現在鋪有藍綠色地毯的大廳,這樣他們便可以暢所欲言地交流看法。在調查局難熬的時光里,為了找樂子,人們會把硬幣扔到老管道口裡,站在那兒聽硬幣什麼時候落地。

電話的留言燈是亮著的。大衛拿起聽筒,一邊揉著自己的後背一邊按鍵。中午簽到後,他收到了兩個電話留言。

「大衛,我是你爸爸。我們本來打算去看你的,但猜你肯定還有工作要做。史蒂芬的球隊打得很好,四比三獲勝,但是他訓練的投手卻沒有貢獻幾分。他今年訓練的這批隊員表現一直不好,他已經有些黔驢技窮了。我覺得他應該讓他的隊員都下場,那些隊員的腦袋不太靈光,然後應該讓一個叫詹姆斯的新人上場,他的臂力真是驚人。他們這樣做的話會付出一定代價,當然了,從長期來看……」

大衛加速聽完了那段留言,接著開始聽第二條留言,切尼留的。

「我現在在實驗室。他們向我發火了,說我們沒有通知官方的法醫小組,且咆哮說我們可能破壞了證據。我向他們道了歉。嘿,我們可得加快點兒進度了。那個案件我一直都看不太懂。還有,我還沒向你彙報早上監視的情況。依你囑咐,我在醫院監視謝菲爾德,但是他因為得了流感提前離開了。恰好在那時我發現哈勃和傑米·奧唐納一起離開醫院……我不停地給你打電話,里格斯,但是你知道你從不開尋呼機的。所以我就見機行事了,也管不了你願不願意。有空就給我回個電話吧。」

該死!大衛敢打賭切尼肯定是尾隨哈勃和傑米·奧唐納離開了,因為監視他們遠比在房子外守候一個病人刺激。那孩子還是得多學學什麼是「真正的」探員工作。工作的目的不是追求刺激,而是追究真相。

他撥了這個新手的手機號,沒人接聽。於是大衛給他留言說,晚上十點在馬薩諸塞州手槍俱樂部那裡碰面。這給他留下了一個半小時的時間。

他向聯邦調查局休斯敦地區辦公室申請索要了一份米根·斯托克斯案件的文件副本。然後又打電話給休斯敦警察局要了一份該案件的調查記錄,地方警察局擁有這個案件的優先調查權。聯邦調查局的案件文件大多是關於綁架案方面的記錄,還有結案時用到的數據資料。警察局的文件記錄就非常詳細了,包括各種算得上證據的蛛絲馬跡。大衛想查清楚米根的紅色木馬玩具到底有沒有被找到並修復,這些年它是否一直被放在證物儲藏室里。即便查清楚了這一點,他仍然沒法解釋那些藍色碎布是怎麼回事。他沒有向梅勒妮或是布萊恩提出這些疑問。他想花更多時間獨立思考。

大衛來到局裡的調查中心,啟動了電腦。開機需要幾分鐘時間。他趁機勉強把腿放上桌子壓了壓,拉伸了下後背與後腰的肌肉。局裡有專門的調查員,他們能夠很快地幫你找出任何你需要的文件或者信息,但是大衛更喜歡自己找。瀏覽文件,縮小範圍,這個過程會促使他有更多的思考。有時候他最終找到的有用信息並不是最初想要找的,而是他在查詢的過程中無意發現的。

他首先從梅勒妮·斯托克斯開始查起。一九七七年九月是個重要的時間。《波士頓環球報》報道了這樣一個引起人們興趣的小故事。一個大約九歲的女孩,神秘地出現在市立綜合醫院的急診室里。那女孩被人注射了嗎啡,並且出現了嚴重的過敏反應導致休克。直到見報當天,一直沒有人前來認領。

他找到了一周後的一則追蹤報道。醫院給那個只記得自己是「爸爸的女兒」的女孩簽了健康合格證,然後把她轉交到了兒童收養所。她健康狀況很好,沒有被虐待的跡象,但她仍然失憶。一張大幅照片真實地反映了當時的情況。那張黑白照片就登在文章的旁邊。小梅勒妮·斯托克斯看起來胖乎乎的,她的頭髮整齊而又柔軟,容貌難以辨認,她當然算不上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女孩,但是她的表情中好像透露出一些東西——似乎是某種渴望。

幾個月後,一篇十分引人注目的長篇報道出現了——《現實版的孤女安妮與沃巴克斯老爹》,《波士頓環球報》刊登了專題報道,「爸爸的女兒」被哈勃·斯托克斯醫生和他的妻子帕特麗夏收養了,他們已經開始辦理正式領養手續。一位社會服務人員說帕特麗夏已經給女孩兒起了一個新名字。

「那個小女孩問斯托克斯夫人,自己為什麼沒有名字。斯托克斯夫人說她當然有,只不過我們得去查。接著我們的小寶貝就問斯托克斯夫人能不能給她起一個名字,接著斯托克斯夫人的眼睛就濕潤了,這一幕很感人。她問:『你覺得梅勒妮怎麼樣?這是我知道的最美麗的名字,而你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女孩兒。』從那以後,『爸爸的女兒』不復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們美麗的梅勒妮。她能有個名字真讓人感到欣慰。當然了,她現在還想過一個生日。」

還有一篇資料說的是有個匿名者認為梅勒妮(Melanie)不是個好名字,「從個人觀點來看,我覺得這個名字有點不太合適。我是說,這個名字聽起來很像米根(Meagan)。這對這個家庭來說並不是一個好事。」

大衛覺得那個發文章的女人可能有這樣的想法:梅勒妮有了個名字,有了所大房子,但是相應地,她也得在第一個女兒的陰影中長大,需要每天看著第一個女兒的肖像長大。而那是一個已經逝去的女兒。

這讓他有些毛骨悚然。

大衛轉而去找關於拉塞爾·李·福爾摩斯的資料;他在那裡找到了一些比較有趣的信息。他讀得如此專註,以至於差點忘了與切尼碰頭的時間。

「我們為什麼在一個手槍俱樂部前碰面?」切尼在剛過十點的時候問道,與此同時大衛打開了通往深邃的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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