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拉里·迪戈用力把梅勒妮拉到了前廳。正打算離開的杜威特一家好奇地看了他們一眼,而梅勒妮只好擠出一絲機械的笑容。她的頭腦中仍然縈繞著記者的話語。

「我知道的是你真正的父親,你的生父。」

迪戈緊緊抓著她,離開擁擠的客人,朝後廳走去。兩個侍者為他們推開了大廳盡頭的門。「天哪,這裡人真多。你們到底認識多少有錢人?」

「你想要錢嗎?這就是你要和我說的事兒?」

迪戈想拉她去後院,不過那裡一樣有好多客人,正在盯著他們看。

「該死!」他最終放棄了在房子里找個地方,而是把她拉著過了馬路,向人民公園走去。

夜晚十分溫暖和濕潤,空氣中充滿了櫻花和風信子盛開的香味,煤氣燈柔和地發著光。波士頓的五月令人著迷,而人們顯然懂得享受這個季節。在梅勒妮視力所及的範圍內,年輕的伴侶們在楓樹下緊緊依偎,較年長的夫婦和孩子一同漫步,還有些人則在遛狗。公園充滿生機,亮堂堂的,因此梅勒妮不再害怕了。

她主要還是覺得迷惑。她的左眼不斷隱隱地跳動著,她一直在想拉塞爾·李·福爾摩斯這個名字。拉塞爾·李·福爾摩斯,拉塞爾·李·福爾摩斯,為什麼這個名字聽起來如此熟悉?

拉里·迪戈在一棵樹下止步,雙手插進了大衣兜里,氣勢洶洶地面對著她站著。

「拉塞爾·李·福爾摩斯謀殺了七個孩子。他們以前跟你講過這事嗎?」

「什麼?!」

「是的,這就是他的所作所為。可惡的野種。他喜歡年紀小的、有金色鬈髮的孩子,綁架像他一樣的窮苦白人家庭出身的孩子,帶去垃圾場里。他虐待她們的手法殘忍得讓人無法置信。我有照片。」

「是嗎?」

「好了,」迪戈不耐煩地說,「不要一副傻樣。拉塞爾·李·福爾摩斯殺了你現在父母的第一個女兒。猥褻了她,還砍下了腦袋。她叫什麼來著?」

哦,天哪,想起來了,她確實聽過這個名字。一定是布萊恩曾告訴過她,或者是傑米。不過,她的父母確實從來沒提過這件事。

「大概……是米根?」梅勒妮喃喃自語。

「是,米根,就是這個名字。她是最慘的一個。只有四歲,像小貓一般可愛。你爸媽花費了十萬美元的贖金,可是最後只能夠埋葬一具沒頭的屍體。這一切足以讓一位母親沉溺酒池。」

「給我閉嘴!」梅勒妮受夠了,「先生,你到底想要什麼?你以為我會就傻傻地站在這兒,聽你對我的家事肆意評論嗎?你最好別再這麼想了!」

「我想要的就是你!」迪戈走近她,「我已經追查你很久了,梅勒妮小姐。二十五年來,我一直嘗試著找到你存在於世的證據,嘗試調查拉塞爾·李·福爾摩斯的妻子和孩子是否真實存在,因為這野雜種連鬼都不會告訴,甚至在他被執行死刑的那一天也不肯告訴我實話。真是個雜種。但是我一直在找。拉塞爾·李·福爾摩斯被抓獲時曾是頭條新聞,他被判處電刑也是頭條新聞。如果我宣布我找到了他的女兒,那這肯定又是頭條新聞。你知道嗎?福爾摩斯女士——你和他有一模一樣的眼睛。」

「聽著,我不知道你在耍什麼把戲,但我是在波士頓被領養的。我和你說的那個得克薩斯人沒有任何關係。」

「我從來沒說你在得州長大,只不過你爸爸死在那兒罷了。」

「哦,在波士頓有了孩子之後再去得州?我可不這麼覺得。」

「噢,不過我相信。想想,拉塞爾·李可能曾經住在得克薩斯州,不過自從他因為謀殺罪被逮捕後,恐怕離開家鄉就是他妻女的最好選擇。報紙上到處都是對他罪行的詳細描寫,你知道,特別是對斯托克斯家女兒的描寫。」拉里·迪戈向後一斜靠在了樹上,「他從小姑娘保姆的車裡帶走了她,提出了贖金要求,在你的父母正忙著籌錢的時候卻又虐殺了她。不得不承認,真是個奇葩。我是說,他做這些事,至少得想辦法得到一些報酬吧……」

「你這人真是有病!」梅勒妮徹底忍不了了,「我才不是什麼拉塞爾·李·福爾摩斯的女兒。倒是你,是一個患了臆想症的瘋子。再見!」

梅勒妮剛剛邁了一步,拉里·迪戈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緊緊握住。第一次,梅勒妮感到了害怕。當她轉過身來的時候,沒想到,這個記者十分鎮定地說:「當然,你肯定是拉塞爾·李的女兒。」

「鬆開我的手。」

「你是在處死拉塞爾·李·福爾摩斯的那天晚上被發現的,」這個記者繼續說道,好像沒聽見她說話一樣,「斯托克斯夫婦沒告訴過你這一點嗎?是的,拉塞爾·李在得克薩斯州被執行死刑,而與此同時,一個沒有任何過去的小女孩突然出現在了哈勃·斯托克斯所在的那家醫院裡。如果你要問我為什麼,那我得說,這可真巧合。你肯定也覺得奇怪——為什麼哈勃在那個夜晚還在工作呢?殺掉他小女兒的兇手正在被行刑,可是他卻仍然在工作?如果你要問我,那我還得說,真奇怪。除非有一個非常特別的理由,讓他不得不徘徊在醫院裡。」

「我被麻醉並且被拋棄在急診區,」梅勒妮緩緩地說道,「我父親是一名心胸外科醫生,他下樓並且碰到我就是個純粹的偶然事件——」

「或者說,他特意選在那個時間下樓。」

「天哪,看在上帝的分上,美國一天有多少人死亡?幾萬?幾百萬?你難道想和我說,我也是他們的女兒?」

她憤怒地瞪了記者一眼,同時終於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迪戈看上去毫不在意,摸出一包壓得皺巴巴的煙,抽出一支開始吞吐煙霧。

「別這樣,福爾摩斯小姐,你真的從來沒好奇過自己是從哪兒來的嗎?哪怕一點點好奇心也沒有嗎?」

「再見!」

他笑著說:「我了解你的家庭,梅勒妮。你的母親,你的父親,你的哥哥。我報道過他們的故事,就在米根被綁架的時候。拉塞爾·李·福爾摩斯行刑的那一天,我正好和帕特麗夏還有布萊恩在一起。你不想聽我說?那也行,回到屋子裡,告訴你母親,拉里·迪戈就在這兒等著見她。她是不是最近才變得正常起來?我知道,自從米根死後,她的精神一直不太正常。」迪戈向著梅勒妮的臉上噴出一口煙,「你覺得怎麼樣?」

「你真是禽獸不如!」

「啊哈,親愛的,我還有很多更難聽的稱號呢。」迪戈銜著煙蒂抖了抖煙灰,「對了,布萊恩最近如何?我記得當時他可是把整張臉都貼到了房間的玻璃上——對,沒錯,就是拉塞爾·李被執行電刑的房間後面。當電椅開關打開的時候,那場面可是非常毛骨悚然,在場的人都忍不住閉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不過當時才十四歲的布萊恩卻把他的臉緊緊貼在玻璃上,盯著拉塞爾·李死去,好像要把這一幕烙在他腦子裡一樣。注意,烙在腦子裡。

「我聽說布萊恩現在是同性戀,你覺得那次觀看行刑對他的性取向是不是有什麼影響呢?我就是隨便問問而已。」

最後一句評論,正因為看似隨意才顯得那麼殘酷,像一陣狂風一樣襲擊了梅勒妮。她不得不閉上眼睛,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簡直想要殺了他。這種強烈的衝動讓她不禁攥緊了拳頭。但是怎麼說她也不是這個發福男人的對手——他們都知道這一點。

「我希望你遠離我的家人。」她最終緩慢地說道,「不管你想說什麼,你最好現在就說完。如果你說的故事是真實的,那麼有了作為殺人犯女兒的我,足以讓你遠離他們。怎麼樣?」

拉里·迪戈看似在考慮她的話。他又狠狠地抽了一口煙,環顧了下他們所在的公園,但是他那對小圓眼睛已經閃爍起了勝利的光芒。

「我很喜歡你,」迪戈突然說道,「一般人我都不喜歡的,福爾摩斯小姐,但是我很喜歡你。你擁有的不僅僅是他的雙眼,連他的氣節你也具備十成。」

「我可真是受寵若驚。」梅勒妮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迪戈笑了。

「是的,你確實是一個招人喜歡的傢伙。那麼,姑娘,告訴我,突然變得這麼有錢是什麼感覺?」

「就像你想像中那麼美好,拉里先生,可惜這種生活你永遠不會擁有。」

「是嗎?不過,不幸的是我馬上就要從你身邊奪走這一切。」拉里·迪戈在樹榦上搶滅了煙頭,變得嚴肅起來,「我認為,醫院,就是關鍵。這座城市裡有那麼多醫院,你怎麼剛好就被丟在了哈勃所在的那家醫院裡呢?」

「這不過是巧合。」

「可能是吧,不過所有的巧合恰好同時發生有多大概率呢?首先,福爾摩斯小姐,讓我們來看看時機:你剛好在拉塞爾·李因殺害兒童而被處死的那天晚上出現。然後是地點:你正好被拋棄在哈勃所在的那家醫院,而哈勃恰好沒有去觀看死刑執行而是待在醫院裡。再然後再來看看你:一個小女孩,穿得體體面面,身體也沒有殘疾,健健康康,卻沒人來認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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