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我頓時想到能在哪裡找到芬納蒂了。

這位主管副局長起初、最終、永遠都是胡佛的人。在面對攻擊時,芬納蒂的行為就會和那位老傢伙一樣。在胡佛大樓出現以前很久,J·埃德加就在司法部大樓的聯邦調查局總部建立了他的堡壘。凱文·芬納蒂則在大區分局建立了自己的堡壘,而且會一直待在那裡,直到確定我們已被監禁……或者死去。

而且,他永遠不會看見我們向他走去。

在被芬納蒂完全控制的世界裡,他是一位極端的自我主義者,他甚至無法理解自己的特工、僱員會襲擊自己,他早已不將他們視為與自己平等的人了。

當然,他的辦公室從來不會空無一人,不過今晚它近乎空寂。每個可被派遣的特工都將在外搜尋我們,除了應付緊急事件必不可少的工作人員,還有通常的後勤值夜班人員外,沒留下一個人。那裡沒有一支類似特種分隊那樣的隊伍……或者說沒有一支紅隊。他們也在別處,等著我們現形。

當我駕駛著隨想曲汽車下了斜坡,進入大區分局的地下停車庫時,雨轉成了小雪。我們把傑勒德放在卡洛拉馬海茨時,已經把下水道清洗車開回他那裡了。我停好局裡的車子時,時間是十點三十七分。芬納蒂那輛黑色的侯爵車還在靠近電梯大門的老地方。

莉薩和我坐了一會兒,然後我們最後一次實施計畫。我再次提醒她,她的角色很關鍵。一旦不能做到最好,我們就會失敗。

「明白了,普勒,」她對我說,由於我反覆而固執地嘮叨同一樣事,她的目光里流露著慍怒,「我是否需要提醒你我過去是靠什麼維生的?我完全知道該怎麼做。我曾經把那些寧死也不肯聽從女人命令的畜生們威逼得招供。芬納蒂會投降的,我一定會讓他這麼做的。」

我看著她,不作聲了。他確實會投降,但是我不打算由她全權處理。我確信,我們過後會討論這事,她會有很多話要講的。

我們走出電梯,來到頂樓,發現走廊上空無一人。我並不覺得驚訝,不過我明白不能因此而鬆懈,看不見他們並不意味著這裡就沒有躲著什麼人。他們會在瞬間就準備好打電話告知芬納蒂的。

我們走進走廊盡頭主管副局長的辦公室套間,我的手放在皮帶上的那把十毫米口徑手槍又厚又大的把子上。在打開他辦公室大門進行搜查時,我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

凱文·芬納蒂坐在他辦公桌後面。

他抬起視線,瞪大眼睛,雙手放在綠色的記事簿中央,他的右邊放著幾份文件,旁邊是一小疊書面材料。我望著他的雙手,這時他打破了沉默。

「你們被捕了,」他說道,聲音穩定、平靜,而且自信,「你們兩人都被捕了。把武器、證件、徽章立刻給我繳上來。我的特種分隊正往這裡趕來,他們要把你們送入監獄。我不必費舌對你們念你們的權利了,你們倆對此明白得——」

「閉嘴,芬納蒂!」莉薩吼道,「沒我的批准不許你再說話了,把雙手舉起來放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芬納蒂的眼睛都凸出來了,他的嘴巴扭曲著,不過沒說一句話。

我盯著他的雙手,這時,莉薩走到芬納蒂辦公桌左邊嵌在書櫃里的電視機旁,那上面是一台錄像機。

她從皮包里拿出兩卷錄像帶,那是傑勒德去芬納蒂家的途中在清洗車裡復錄下來的。薩莉把第一盤帶子塞進錄像機,按下幾個按鈕,活動的畫面出現了。在屏幕上,芬納蒂拉開了自己地下室的大門,消失在其中,圖像再清晰不過了。

芬納蒂的頭猛地從屏幕轉向我,嘴巴一開一合,但是沒有說話。我繼續盯著他的雙手。

然後,莉薩又放了二十秒鐘從法國人那裡得來的關於參議員蘭德爾的錄像帶,裡面還有這位主管副局長鑽進布倫達·湯普森法官的車子的圖像,以及幾段關於他勒索的錄音,為了方便我們的調查,傑勒德手下的技術人員已經將它轉成了錄像帶。

這位主管副局長再也無法沉默下去了。

「這對你們有什麼好處?」他問,「更多對你們自己不利的證據,頂多是這樣了。更多讓你們鋃鐺入獄了此餘生的證據。」

「不會有人下監獄的,」莉薩對他說,「我們不會,你也不會。」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呀?」他搖搖頭,「你們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傷害我?兩個廢物聯邦調查局特工——其中一個還是女人,老天——難道就能傷害像我這樣的男人了?」

莉薩走回來,站在他的正對面。

「芬納蒂,這是給你的指令。你要準備一份簽過字的聲明……裡面是你那些秘密文件的細節,包括你從哪裡得來的,如何使用它們的。」她的聲調高起來了,「你要揭露你餘下的那伙人,向我們一一說明,然後用你這裡的蝙蝠機通知他們一切都結束了。」

芬納蒂那雙灰色的眼睛因憤怒而變得幽深,從一個普通的聯邦調查局特工那裡聽到這樣的命令真好比殺了他,而按女人的指示辦則會毀滅他最後殘存的自控力。

莉薩繼續說著,當她命令他服從時,聲音尖銳起來,「你得承認勒索過布倫達·湯普森法官,承認對參議員蘭德爾有過訛詐行為。」

芬納蒂的額頭沁出了汗珠,他的雙手開始交替著攥緊與鬆開,然後他向那堆書面材料移動著。差不多了,我對自己說著,我的手摸回到槍套里的武器上。

「你要說出自己如此對待過的每一個人的名字,」莉薩接著說,「你還要給我一封辭職書,我會親手直接遞交給總統。你不能回自己的辦公室了,而且再沒有任何理由走進胡佛大樓,不能與任何聯邦調查局的人接觸。最後,你得把你家那個地下室里的文件交給我們,別阻擋我們將文件交給白宮。」

「我先把你送進地獄再說!」他厲聲喊道,噴發出一陣狂怒,唾沫星子隨聲飛了出來。

莉薩伸手拿起電腦上的那本黃紙便箋簿,朝他扔了過去。本子砸在芬納蒂的胸口,跌落在他的膝蓋上。他沒去撿,只是坐著緊盯著我們。

該死的,我想,用什麼辦法來使他忍無可忍呢?

「寫吧!」莉薩喊道,「我可沒整夜的時間等。」

芬納蒂的瞼色變得青紫,他瞪著右邊的那堆資料,然後伸手去拿,不過他並沒真去摸它,而是將右手垂到膝蓋,伸到那依然在那裡的黃紙簿上。他抓起本子,但只是把它推到了地板上,然後彎腰去撿。

我望著他的右肩膀,看到它扭轉了方向,我知道他的槍在腳下的地板上,他此刻正在抓槍,當他把槍舉起對著莉薩時,我開槍射向他的臉。

尖厲的囂叫從我沉默的半自動手槍中發出。他前額中央頓時出現一個紅色的圓洞。

剎那間,轟然撞去的子彈幾乎打飛了他整個腦袋,腦漿順著牆一路濺到他身後的窗上。

主管副局長那具終止了生命的身體猛倒向椅背,然後從椅子側面癱下去,滑到地板上。依然帶著一臉的驚恐。

我轉向莉薩,她對著芬納蒂的屍體注視了片刻,然後望著我。我看到她目光中已經聚集著疑問,不過還不是對它們作出回答的時候。

我悄悄走到芬納蒂的辦公桌旁,小心翼翼地避免踩到另一邊的鮮血和淤血塊上,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尖嘴鉗,走到牆邊。我很快就找到了我的子彈,那噁心的黏性物沿著牆壁淌下來,淹沒了它,我用鉗子將它從彈坑中夾出來,並把這骯髒麗畸形的子彈放進口袋。接著,我又用鉗子把芬納蒂死時從他手中掉落的九毫米口徑的西格索爾撿了起來。

我從外衣里掏出一塊手帕,用它包著那把槍,同時將消音器從我的手槍移到他的槍上,並把那隻槍對準我撿起自己子彈的同一個彈坑。我扣緊了扳機,又是突的一聲。這一次我把子彈留在了牆上,然後跪下一個膝蓋,把手槍放在芬納蒂手邊,小心地繞著桌子走回到莉薩身邊。

她的眼睛似乎一直盯著這場殘殺,尤其是地板上的那把血淋淋的手槍。

「這……」她說,「這不會是……」

我告訴她:「等會再說,該走了。」

當我們開出停車庫時,已經漫天大雪。我打上風雨刷,把雪掃下去,但是雪已經在外面的地上凝結起來。我們從大區分局開過兩個街區後,莉薩才開口講話,她匿對著我,命令我停車。

「我看到了你的所作所為,」等我將車停在路邊時,她對我說,「我非常清楚你幹了什麼。」

我不說話。

「你利用了我,你利用我去處死他。你欺騙了我,讓我幫了你。你明白當我朝他高喊指令時他會怎麼反應,他寧願死都不肯屈辱於聽從女人的發號施令。你明白他決不會承認他是……」

她不說了,伸手去抓門把手,打開了車門。

「莉薩,」我說,「你肯定明白的,你肯定明白這件事不能上法庭,我們不能上,他也不會上。」我碰了碰她的胳膊,「我們都明白這一點,傑勒德,布羅德斯基,我們所有人,也包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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