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決不可能是凱文·芬納蒂,可就是他。

無論這件事情如何不可能,如何荒謬,聯調局一流調查處分局的副主任的確與職業殺手相遇了。我感到一股熾熱的憤怒爬上後脖頸,在腦袋中央炸開了。我不假思索就跟了上去。

才走了兩步,口袋裡的手機就震動起來。

布羅德斯基,肯定是他。我想繼續跟上去,可不行了。

警長在那裡觀察我背後的情況,我不能對他置之不理。我往邊上走了一步,躲到一柄巨大的黃傘後,再退到那叢竹林里,使芬納蒂和他的笨蛋暴徒看不見我,也聽不到我。我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按下通話鍵。

「快出來,」布羅德斯基語氣嚴厲地說道,「我們遇上反盯梢了。」

「兩組人,」我們回到停車場上他的別克車上時他對我說。「右邊那輛棕色的麵包車,我們前面一排的那輛淡藍色福特轎車。就是黑色的『草場巡洋艦』 邊的那輛。」

我立刻看見了那輛福特轎車,但花了點時間才找到停在我們那排車位盡頭附近的麵包車。那是輛土褐色的商用麵包車,供乘客上下的車門上吸著一塊磁鐵招牌。

「揚基下水道清洗公司?」我說道。「就那輛?」

他點點頭。

「你怎麼看出來的?」聯邦調查局特工受過反監視儀器識別訓練,但那得練上好大一陣子。就算布羅斯基是位前洛杉磯警察,他能看出其中的破綻也已幹得十分漂亮了。「我是說,除了門上的那塊招牌。我們在自己的車上也用這樣的玩意,一天是下水道清洗,另一天就是屋頂鋪設。你在警察局時肯定也用過這樣的東西。」

「人人都用。」

他朝車窗外看著,說話時沒朝我轉過身來。

「就在你跟著克朗往大門走的時候,有兩個人出了福特。我看他們不像遊客,便在停車場上尋找他們的母艦,立刻就注意上了那輛做下水道清洗的麵包車。」

「除了那塊招牌,我看不出這車有什麼異樣嘛。」

「看見那梯子沒有?綁在車頂上的?」

「好多卡車都帶梯子的嘛。」

「都繞著天線線纜的?都從梯子後部通往車後門上的一個小孔的?」他朝我看看。「不會有多少人注意到的。但也不是什麼人都會這樣配置一番的。」

「那梯子就是天線,我真該早看出來的。」我朝卡車看看,「那他們是誰?」

「我猜這和你在裡面看見和傑里·克朗在一起的人有關。」

我告訴了他見到的是誰。他眉毛一揚,但沒有說話。

「就這麼回答我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太讓我吃驚了。你是不是就想聽這個?」布羅德斯基搖搖頭。「我干這行太久了,不會感到吃驚的。這年頭,要讓我吃驚還得有更嚴重的情況。」他頓了頓,看看那輛卡車,然後又看看那輛下了兩個跟我進動物園的人的車。「你認不出這兩輛車?」

「認不出。不過那並不意味著什麼了不起的問題。我有一年半時間沒去過監視組了,自從芬納蒂讓我做主管後就沒去過。我真不知道現在的特別行動小組都在於什麼。」

「你車裡的調查局步話機怎麼樣?也許你能偷聽到他們的談話。」

「幾年前還行,現在完全不同了。特別行動小組的人都使用安全頻率來躲開使用掃描儀的傢伙。他們使用的波段太多,我沒法查出來,而且他們十分謹慎,不到萬不得已不輕易相互談話。」

「也許芬納蒂到那裡是辦案的。」

「傑里·克朗是個殺人犯,是個虐待狂。局裡對他惟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他從大街上掃除掉。」我透過前窗凝視著突然間大起來的雨。「我覺得他們決不是來這裡安排自首的。」

我們又一次沉默了,我利用這段停頓開始反問起自己,想著自己到底有沒有可能真看到了自己以為看到了的情況。而且,偵察反監視行動也沒有奏效。

「來試試他們,」我說,「我稍微開出去一點,你看看會發生什麼情況。」

「麵包車是個電子基地。它不會跟你走。而福特車上還是沒有人。」

「也許另外還有一個小組,也許還不止一個。停車場上少說也有百十輛車。說不准它們到底是什麼情況。」我朝門把手伸出手去,「我上了車就撥過來。我們把手機一直開到行動結束。」

他點點頭。我出了他的別克,回到自己的隨想曲汽車,爬進去,發動了引擎。我還沒把車倒出來,手機開始震動了。

「準備好了?」我問道。

「行動。」

我倒出了停車位,朝停車場出口處駛去,開到臨街的道路上時略一停頓,讓注意我的人有時間趕上來,然後左轉進入了車流,朝動物園大門駛去。

我觀察著後視鏡,看見有三輛小車和一輛皮卡在我後面做了同樣的轉彎。沒用。車子太多。在這樣封閉的情況下,沒人會派四組人跟蹤一輛車。我注意著迎面開來的車流,發現一個空檔,趕緊掉轉車頭,朝布羅德斯基的位置開回去,一邊注意觀察著剛才跟在我後面的車從我身邊開過。一般的職業老手也無法完成我剛才那種急速掉頭,所以我根本就沒去注意是否有人也這樣掉過頭來,不過對方可能使用無線跟蹤儀。看來不像,但對講器會發出十分短促的閃爍亮光。

我往回開的時候什麼也沒注意到。即使發生了什麼,我也沒看到。我想確定一下,但很清楚這麼做是白搭。聯邦調查局的監視特工多使用安裝在車內擋風玻璃上方遮光板上的對講器,沒有這樣裝置的也會把麥克風放在車窗位置以下。

「什麼也沒看見。」布羅德斯基通過我們的公開電話對我說。

「剎車燈呢?」監視者無論受過多好的訓練,眼見包裹做出突然或異常的舉動,是很容易踩剎車的。這樣肯定會使自己遇上麻煩。

「沒亮。」

「你注意到車的進出了嗎?」萬一我們停在那裡的時候有同一輛車走了又回來。

「當然。」

「那就再試一次。這一次我從橋上回亞當米爾斯路,然後再掉個頭。」

「明白。」

我放慢了速度,開了幾百碼到了橫跨石溪的小橋,然後一踩油門快速開過橋去。到了橋另一邊又放慢了速度。後面出現了一輛車,又是一輛。我等他們走得近了,又一次加速。快到亞當米爾斯路時我猛一掉頭,正擋在一輛直行的紅色運動越野車前。我聽見駕駛員憤怒地按著喇叭,還在反光鏡里看見他舉著手指。我注意到剛才跟在我後面過了橋的兩輛車,一輛是白色的雙排座凌志,還有一輛是黑色的不知什麼牌子的轎車。我再次看看有沒有麥克風的跡象,再次什麼也沒發現。我看著這兩輛車,直到它們在往亞當米爾斯路去的方向上從我視線中消失。

然後我回到布羅德斯基那裡,沒出車,用車內電話和他聯繫。

「無法肯定,」我告訴他。「但我沒有發現任何明顯的跡象。」

「我也沒有。」

「你知道芬納蒂開什麼車?」

「如果他開的是局裡的車的話,就是黑色水星侯爵牌。大四門的。我不知道他的私車是什麼型號。」

但我明白布羅德斯基的意思了。

「我開車在停車場巡視一遍,看看是否能發現那輛侯爵。我們不妨把克朗和芬納蒂兩個人一起盯,然後跟上被下水道清洗車領著開走的那輛。」

在我尋找芬納蒂的侯爵車時,我們的電話一直開通著。沒多久就找到了。這輛黑色的轎車就停在五十碼開外,在最後一排。我告訴了布羅德斯基,然後把車開進一處停車區,在那裡我可以從後視鏡里看見這輛主管副局長的車。我關掉引擎,蜷縮在座位上。雨總算暫時停了下來,可氣溫卻下降了,冷得足以飄下雪來。我伸手調整了一下後視鏡,讓自己能準確無誤地看見芬納蒂的車,然後往後一仰,等待著。我第一次有機會對我所看見的情況做一番思考。

一定得有個解釋,能把表面發生的一切都說明白的解釋:為什麼芬納蒂到這裡來和那個職業殺手會面。主管副局長的工作出現了嚴重失誤,居然同意動用謀殺手段,成了出現在真實生活中邦德片里的「上司」。

不過布羅德斯基認為芬納蒂有可能是在合法地和克朗共事,考慮到各種可能的情況,這一想法也讓人很想表示贊同並接受。兩人的見面也許與法官布倫達·湯普森並無關係?可這問題甚至還沒能真正問出來我就開始搖頭了。

首先,凱文·芬納蒂並不親自辦案,已經有三十五年沒上街了。60年代末,埃德加·胡佛把他從一群幹勁十足的年輕人中挑選出來直接提升進了總部,起先讓他負責局裡重要的計畫,然後又回到外勤,負責最重要的外勤部門,最後回到華盛頓,在他三十歲時就當了局長助理。因此他至少從60年代末起就不直接辦案了。從那時候起,芬納蒂就使自己成為聯邦調查局歷史上第二位權力炙手可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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