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我眼前一片灰暗,在門廊里癱軟下來,一陣頭重腳輕和噁心反胃讓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我拚命掙扎著。我轉過臉,無法看這慘景,然後又回到兩具屍體邊上,希望他們能消失,希望他們從那裡消失,希望我不知怎麼就……

我趕緊轉到莉薩那邊,停下來,從皮套里唰地掏出史密斯十毫米口徑手槍。那狗娘養的說不定還在這裡!我又看了看兩具屍體,意識到他不會在這裡了。暴露在空氣里的血變得很快。已經開始失去光澤了。貝內特走了很久了。我把槍放回套子,彎下腰湊近莉薩,強迫自己仔細看看她的屍體。

她的身體朝牧師那邊蜷著,右手手指間夾著鍍著克羅米的西格索爾手槍。約翰遜牧師的臉不見了,大部分的後腦勺也沒了。沿著過道散落著骨頭碎片和血跡。

我在搭檔的身邊跪下。她制服外套的前部被打得稀爛,子彈穿透了她的身體。她頭部沒有受傷,但是頭髮卻被血弄得亂七八糟。我跪在那裡身體前後搖晃著。

「天哪,莉薩,天哪……天哪……天哪。」

我明白髮生什麼事情了。

她和牧師察覺了躲在門口的兇手,想走過去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兇手衝進來開槍打死了他們。莉薩是掏了槍,可太晚了。她被子彈當胸擊中,立刻就倒下了。個子高一點的牧師被一陣子彈直接打在臉上。

我耳朵里因震驚而嗡嗡直響——實在無法接受她死去的事實——我奮力地用各種辦法試著找她的脈搏。脖子上沒有,右手腕上也沒有。我拽著她的衣服想試試她胸口,可是手指碰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

我意識到了那是什麼,頭都要炸開了。

我趕緊撕掉她的外衣,用力拉開裡面的防彈背心。

我俯下身,猛拉起她的胸罩,扭著前面的搭扣,把它弄鬆了,兩側罩子落到一邊。她的胸脯已經從一邊肋骨青紫到了另一邊,但我沒看見她乳房上有血,身軀上也沒有穿透性的傷口。

這件凱弗拉背心擋住了子彈。

子彈還在背心裡,可它們沒有打到她身體里。

子彈深深埋在這件柔軟的背心裡,我用了撬棍都沒能把它們弄出來,可它們並沒有擊到她的身體。

我把頭貼在她胸口。這一下——我的耳朵直接放在她心臟上——我能感到一陣心跳,雖然十分微弱,但很穩定。

沒錯!親愛的上帝,沒錯!

我抬頭喊起來。

「她還活著!」我用盡全力喊叫著,「你沒能幹掉她,你這狗娘養的!她還活著!」

我抓過手機叫救護車,可我還沒撥911,布羅德斯基警長就衝進門來。兩隻肉鼓鼓的大手抓著的那枝短槍顯得很小。

「她還活著!」我叫著,「快派護理人員來!」

他抓起皮帶上掛著的無線話機,哇啦哇啦地發了命令,然後回身一溜跑出門去。他得去巡邏警車裡拿些急救器具。

我略微抬起莉薩的臉部,分開她的嘴唇,開始嘴對嘴呼吸。呼三下……輕輕按摩……再呼三下,再做胸部按摩。

我一邊小心翼翼地朝她受了傷的肋骨推去,一邊檢查了她的頭部,覺得喉嚨里沉沉地塞著什麼東西。她頭髮浸透著血。那麼多的血,看來她頭部一定也中彈了。也許就在殺手轉而朝牧師開槍的時候。

我用一隻手撥去最濃的一處血,不知道到底是否真想看見下面的傷口。我撥著,鮮血從她帶著耳環的那隻耳朵上方的一處地方流出來。不過我發現,那傷口不深。像所有的頭皮損傷一樣,哪怕是很小的傷口,血也會流得一塌糊塗,不過這傷口沒要她的命。

我回身朝門口看去,側耳希望能聽見警笛聲,聽見有輛救護車來把我無法給予莉薩的東西給她。我獃獃地看著她滿是血跡的臉,又朝布羅德斯基喊了起來。我嗓子緊繃,兩手握成了拳頭又鬆開。來人哪!我想喊出來,可還有更好的利用時間的辦法。

我又朝莉薩彎下腰去,用手托起她的頭,輕聲對她說話。沒有跡象說明她能聽見我的話,可我還是不停地說下去。我意識到,這麼做既是為她,也是為我自己,但為誰並不重要。

我想到了那個對她幹了這樣的事情的人。貝內特。羅伯特·貝內特。一股強大得足以讓我目光模糊的仇恨在我體內升騰,又傳到了大腦里。我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但是等我弄清楚了——當我全明白了——我就了結了他。

我會先讓他受傷,等我折磨夠了,就讓他死去吧。

在布魯克斯頓社區醫院,我從救護車爬出去的時候,布羅德斯基警長正在等我,救護員放下上面躺著莉薩的金屬救護床,匆匆穿過雙扇門進了急救室。

「蒙克特工。」他開口要說,被我一把推到邊上。

「等一會再說。」我邊高聲說著邊隨莉薩奔著。我能聽見他邁著重重的腳步隨我而來。

可是我並沒必要這麼急。他們在急救室里忙乎的時候是不會讓我守在她身邊的。

急救室護士對我說,我應該回到候診室去,這樣對大家都更好。她轉身進了急救室,在那些人身後拉起一道白色的帘子,那些人則竭力讓莉薩的情況穩定下來。我轉身找到布羅德斯基,他示意我跟他走。他領我穿過一條不長的走廊,進了一間沒有人的候診室。地板上鋪著油氈,便宜的椅子和長沙發,頭頂幾排日光燈。從灰黃色的牆上反射來的刺目的燈光,給警長那張粗大的臉上添了幾分死人般的色澤,使一小時前發生的事情顯得更為可怕。

「我為你的搭檔感到難過,」他說道,「不過你肯定意識到,這件事改變了你我之間的關係。」

我點點頭,可是他沒等我開口就繼續說下去。

「這裡不是華盛頓,」他說道,「這裡沒有殺人犯。教堂里也沒人開槍。沒有聯邦調查局的人被人開槍打倒,我也沒時間做遊戲。」他指指遠端牆角邊面對面放著的兩張皮扶手椅。「坐下。我們開始吧。你得把實話告訴我。你到布魯克斯頓來到底為什麼事。」他頓了頓。「這和湯普森法官有什麼關係。」

我凝視著他。很清楚,不能再對他隱瞞什麼了,特別是在他的鎮上發生了謀殺,他的一個市民在教堂里被人打飛了腦袋,碎片撒了一地,可我還是得謹慎。至少還得多謹慎一會。最後——就像對巴拉警官和謝弗萊警察局那樣——我會不得不全說清楚,可目前,還是得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於是我什麼也沒說。

只說了局裡要我們確保國家安全的誓詞,還說他沒必要知道這些事情。

他眯起眼睛。「誰是羅伯特·貝內特?你到教堂時他去了哪裡?」

我只是搖搖頭。

「我看了他的證件的,蒙克。你們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一看就知道他是聯邦調查局的特工。我還知道他殺了約翰遜牧師,還想殺你的搭檔,除非你告訴我不是這樣的。」

我什麼也不說。

他站起來。「我去地區檢查官辦公室,萬一你改變主意。我還要去胡佛大樓,一到那裡就帶張控告妨礙執法的傳喚證來。除非我們能一起來處理這件事。」

「警長,不是我們。攻擊聯邦調查局人員的事情歸聯邦機構管。我的上司決不會把你牽扯進來的。你知道這是紀律。」

他往椅子前挪挪身體,聲音變得嚴厲起來。

「聽著,蒙克,你還沒當聯邦調查局特工時我就知道這些紀律了。我在洛杉磯兇殺專案組乾的時候就知道了,可就是給你們這些傢伙他媽的毀了。」

他的語調變得更加嚴厲。

「我能給你寫上一本書的紀律!」

他頓了頓,吸了口氣,試圖恢複開始的平靜,可沒起作用。

「我還知道更多的事呢,」他說道,「約翰遜牧師和聯邦政府沒有任何關係。他是我的人。聯邦調查局的人來殺了他就把我牽扯進去了,已經把我牽扯進去了。不管你說什麼都他媽的沒用了——」

「這不是我的決定,布羅德斯基。從這裡開始,事情遠遠超出我的權力範圍。任何事情我都無法……」

我的聲音消失了,因為我看見一位醫生從門裡走出來。

我朝他衝過去。他的綠色圍裙上沾滿點點血跡,口罩掛在脖子上。他脫去兩隻手套,把它們捏在一隻手上。

「你搭檔的情況穩定了,」他說道。我又可以呼吸了。「身上的防彈衣救了她,不過她的肋部被擦傷,耳朵上方的槍傷比表面看來要嚴重。一定是點四五的手槍,甚至更大一點。就算是顆斜彈,造成的震動也造成了顱內水腫。」

我的喉嚨緊縮起來。腦損傷。天哪。我覺得自己聽了這話渾身一縮。我甚至無法想像莉薩會變成那個樣子。「她有知覺嗎?我能見她嗎?」

醫生搖搖頭。「我們給她用了止痛藥。她睡著了。」

「能把她搬動一下嗎?請不要誤解我,不過讓她去創傷中心會不會更好些?」

「我沒生氣。這樣的事情我們這裡沒見過。去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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