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普勒!」安妮·費希爾叫道,「看在老天的分上,普勒,是我呀!」

「安妮!」我把她拉進懷裡。「天哪,安妮,你在這裡幹嗎?幹嗎在這裡鬼鬼祟祟的?」

她偎依著我,又開始下雨了,先是大雨如注,緊接著便豪雨傾盆了。我抓著她的手,朝大門轉過身去。可立即停了下來,我發現門是關著的,並立刻意識到是怎麼回事。剛才沖門而出時,我一把推開了門,可它又彈了回去,在我身後關上了。我甚至不用細看就知道它已經被鎖上了。我口袋裡沒有鑰匙,該死的。我轉向安妮,要了她試圖使用的鑰匙,但是她搖了搖頭。

「我把它丟了,普勒……當你這副樣子沖我走來的時候。」她低頭看著我們站立著的台階。我們一起往地上看,但是沒看見鑰匙。此時已經是傾盆大雨,等我在台階旁花圃里找到那該死的東西時,我們兩人都已經透濕了。

走進廚房,雨水從我們的頭髮和衣服上淌下來,我重複了一遍我的問題。

「我沒有鬼鬼祟祟的,」她說道,「我是擔心你,我好幾次給你打電話,但是打不通,所以我過來了。」她伸手拿過放在柜子上擦碟子的毛巾,抹了抹臉,然後把它遞給我,「我想我……」她搖了搖頭,「該死的,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我覺得,我只是想看看你。我還有你的鑰匙,於是我決定用用它,然後溜進來嚇你一跳。」

她把毛巾扔回柜子,然後向我走過來,張開雙臂,抱住我的脖子,我吻吻她的前額。

「你來了我很高興,安妮。」我晃著頭,拋開了我所期待的念頭,然後伸直了雙臂抓住她的胳膊,看著她修長的身體。「傷了你沒有?」

「嚇得我魂不附體了,特別是當我意識到你不知道是我的時候。」她盯著我放在廚房柜子上的左輪手槍。「我最害怕的是看到你手拿著那個玩意……不過現在我沒事了。」

我又擁抱了她,然後用雙手摟住她的腰,把她轉過來朝著客廳。「來吧,」我說道,「讓我給你沖杯去咖啡因的咖啡。」

我們一起站在客廳里,身上的雨水滴落在壁爐前的土耳其地毯上,最後我轉身走向浴室。

「把你的帽子和外套脫了,」我回頭朝她高聲說道,「還有鞋,我會拿幾條毛巾來。」瘀傷口又開始痛起來,我縮緊了身體,不過很令我驚訝的是,這次疼痛已經減輕了很多。我深吸了口氣,非常小心翼翼地,沒覺著有斷了肋骨的那種尖銳的疼痛,我感到很慶幸。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沒時間上繃帶等著恢複。

我從浴室抓了一疊白色的浴巾,拿來遞給了我那分分合合的特別女士。

她坐在弗蘭克林壁爐邊藍色的皮椅子里等著我,就因為那個壁爐,我不得不把那個房間稱為客廳,儘管在這個穹頂房子所固有的圓形中。很難讓人有房間的概念。我發現,安妮不止脫了外套,那件光滑的象牙色襯裙使她看上去像一隻挺友善的貓。

「你濕透了,」她對我說,「把衣服脫了以免弄髒了地毯。」

我開始脫衣服,但是當我意識到不能這麼做時,便停了下來。如果那樣做,她就會看見我的瘀傷,並會問一些我非得說謊來應付的問題。她會發一頓瘋,我也會發一頓瘋,然後她會又離開幾個月。我們太情緒化了——我們很長時間都是這麼認為的——但是明白這一點並沒什麼用。

「安妮,我要去拿我的浴袍,然後去煮咖啡。」

她點點頭,然後用干毛巾擦著她的頭髮。我走向廚房,但是又在浴室停住了,把我的濕衣服換成了一件於的白色浴衣,猛地衝進廚房,開始煮咖啡。

我回到安妮那裡後,點了一堆火來烘乾我們的衣服,然後就往她對面的椅子里一坐,凝視著片片火苗變成了熊熊火焰。

「我也一直在想你。」過了一會兒,我對她說道,「我幾次想打電話給你,但是……」我的話似乎消失在了溫暖的空氣中。

安妮笑了,她那淡褐色的眼睛彷彿很憂鬱,這不是個好兆頭。我們又要發生爭執了,而我卻不想再吵了。既然我們並不想時時重逢,難得重逢時不好好享受一下似乎沒道理。

「我有種感覺,你需要我。」她說。

我體會著她這些熟悉的話,胃裡一陣緊縮,這是她十二步計畫中的又一個咒語。我站了起來,對她說:「我去拿咖啡。幹嗎不把門廳里的衣帽架拿來放在壁爐邊,把你的衣服掛上去。」

在廚房裡,我儘力想著法子逃避要發生的事。

我們之間有一套特殊的鬥嘴程式。她總是要我就做過的或是沒做過的某件事做出解釋,我則會跳起來,喘著粗氣,大聲嚷著,告訴她他媽的我不是賭棍……

我心裡並沒有魔鬼指使我何時要牌何時停牌 。告訴她我向調查局掩蓋賭博行為的惟一原因是想保住工作。句號。解釋完畢。

然後就輪到她,總是那些讓我耳熟能詳的說她自己如何奮鬥的話。

除了安妮博士的頭銜後帶著的獸醫學博士,她對後面跟著的A·A· 簡直是太自豪了。我不是個酒鬼,但是對她來說,我的賭博行為使我與酒鬼沒有區別,就是用另一個說謊來滿足自己癖好的癮君子。

她聲稱,我向聯邦調查局撒謊並不是因為我熱愛自己的工作。我撒謊是因為對工作本身、對特工工作也上了癮,那是我不能或缺的生活「能源」。最重要的是,我撒謊是為了逃避規矩,我害怕它總有一天會把我變成又一個輸家。

當然,安妮錯了,當我意識到自己希望她離開,趁事情還沒有變糟糕之前走出我的屋子時,一陣熟悉的沉重心情突然襲來。我過去總是聽到這樣的話,聽得太多了。我多少還是愛她的,但是我不想再聽這些了。

我把咖啡倒進兩個紅色的杯子里,端著它們朝安妮走去。她早就把衣服掛在壁爐邊上了。我們坐下來,默默地喝著咖啡,最後她打破了平靜。

「今天我等了你一個多小時。」她告訴我。

「今天?」我看著她,「你今天等我了?」

「等你吃中飯,今天是我的生日。想起來了嗎?」

該死的,我身體朝她傾過去。

「該死,安妮,我全忘了。我們有個棘手的案子,而今天就這樣過完了。除了說抱歉,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想給你打電話的。」

「就像我說的,我沒在辦公室里,你留言了嗎?」

她搖搖頭,我沒再說什麼,沒必要再說了。

「我很失望,普勒,我能說的就這些。」她呷了一口咖啡,「告訴我你另有女人了。雖然這麼說我自己也不相信,但我還是寧願聽到這樣的解釋。」

我擦拭著自己下巴上兩天沒刮的短茬,要擺脫這樣的困境,我需要講實話來轉換話題,而說真話顯然不可能。這是僅有的一次我有了個可行的理由,但是我卻不能用。安·費希爾博士是個好女人,會讓聯邦調查局特工受不了,可她並不是特工。我們都與動物打交道,只是她不需要警徽和槍。安妮知道我必須服從的規則,從一開始起就知道,但是這並不能阻止她以此來攻擊我。

「這次你錯了,」我告訴她,「你錯得離譜了,但是我不能——」

「我明白,」她打斷了我,「我明白你不能告訴我你真正在幹什麼。」她嘆了口氣,「這我應該是明白的,甚至連問都不該問。」

我呼吸了好幾下,告誡自己要冷靜。安妮拚命地尋找著她可以信任的高級力量,但雖然她有這樣的決心,她還是得反覆地運用那套十二步法則來使自己保持在最佳狀態。看著她這樣的艱苦奮鬥,只是堅定了我對這樣一個過程的蔑視。這種高級力量我十歲時就有了。如果我真的沉溺於賭博,我就會找到比伏都教 更好的東西來幫我戒掉它。

「我是在工作,安妮。這不是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從來就不是。」

她笑了,「我們別爭了,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我們幹嗎不到此為止呢?」

但是要壓制住我那並不想掩飾的憤怒恐怕為時已晚。

「瞧,」我對她說,「這並不是你所想像的,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老天呀,這就像又在聽蒙克牧師講話了。我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十歲的孩子,面對著他那無所不能的空話,想為自己辯護。

「該死的,安妮,我不準備向你解釋什麼,如果你不喜歡的話,你知道門在哪裡。」

讓我驚奇的是她立刻就投降了。我正要咆哮,她卻朝我寬容地微笑了。

「別急,普勒,我不是來和你吵嘴的,我是來和解的。」她的笑容又沒有任何徵兆地變得邪惡起來。

「事實上,我來是為了身體的慾望。」

我的臉發起熱來,性慾我也很受用,但不是現在,不是當我遍體瘀傷時。我想找個能讓她相信的借口,可是我一個也想不出來。門鈴響了,我轉身注視著前門,安妮來這裡是一回事,但這時候還有誰會按響我的門鈴呢?

「你在等人?」安妮問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