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審判者 第六節

那人暗中看著一幫人無精打采地各自散了,竭盡全力地想把快要掛到臉上的得意憋回去——這就是那群傳說中破了無數要案的精英和天才,原來也不怎麼樣么。

褲兜里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掏出來,屏幕上提示是收到了一條彩信,打開,裡面是到五院的交通路線圖,底下有文字的說明,甚至連那個宋曉峰住的房間都標了出來。

他笑起來,愉快地回覆:「一起么?」

片刻,那邊傳回來一個字——好。

都說世界上速度最快的是光,可是影子卻永遠都能走在光之前。他覺得自己就是那道永遠也不會被抓到的影子,暗中觀察著所有人的一舉一動。等他耐心地回到自己的住處後,等到深夜,在每個人的門口都停頓了一下,仔細聽裡面的動靜,確定其他人都已經睡下了,這才悄無聲息地往外走去。

五院並不難找,半夜裡又沒有這個城市白天里最討厭的堵車問題,他把帽檐壓得低低的,帶上一副平光眼睛,領口拉起來,搭了輛計程車,低低地說:「平江路。」

司機特意多看了他兩眼,雖說天氣一天涼似一天了,可這男人包裹得還是有些過分了,活像個大粽子,大半夜的,本來就不願意載人,還是載著一位打扮的這麼偏僻的人,去那麼偏僻的地方。司機正想找個託詞拒載,坐在副駕駛上的男人卻突然把一張工作證拍在他面前,上面大大的警徽差點晃了司機的眼,司機一愣,只聽男人壓低了聲音說:「秘密任務,別耽誤我功夫,不少你車費。」

司機不敢多問了,發動車子,往平江路開去,一路上卻忍不住不停地悄悄打量著這「便衣」男人。

對方好像感覺得到他的注視,低著頭不言聲,帽檐卻正好把一張臉擋得結結實實的。司機師傅心裡直咋舌,心說這位警官可真有范兒,又謹慎又酷,跟零零七似的,回去又多了項能吹牛的事兒。

男人在平江路下了車,付了車錢,把帽檐拉得更低,雙手插在兜里,一個人順著靜謐的街道走著,司機本來還抱著看熱鬧的好奇心態想看看他去了哪裡,一不留神,男人七晃八晃地就消失在了他的視線里。

司機當然不敢多管閑事地湊過去找,搖搖頭有點失望地把車倒回去,開走了。

片刻後,男人才在路口閃出來,往計程車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提起一抹冷笑。夜已經很深了,他悄悄地避開值班的護士,鑒於宋曉峰恢複得不錯,已經從重症區里轉了出來,看管於是也不像那些一個不留神就能弄出點流血事件的重症區那邊森嚴。

男人身手靈活得像是浮在牆上的影子,摸到宋曉峰的病房,得意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錶。

從進來到找到目標,總共六分鐘。

他笑了一下,其實叫上另外那個「同伴」,只是客氣客氣,沒打算讓他幫上什麼忙,倒是有點炫耀自己的意思在裡面。

他輕輕地推了一下病房的門,很好,沒鎖。病房裡窗帘沒拉,月色透過窗戶照進來,床上一個人背對著他躺著。男人貓一樣地潛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隆起的被子,手裡寒光一閃,卻沒急著插下去,另一隻手慢動作一樣地輕輕地伸向躺著的人頭部的方向。

只要捂住他的嘴,在脖子上輕輕一划——

他伸出的手指已經觸碰到了躺在那裡的那人的呼吸,便往下按去,忽然,黑暗中傳來一聲輕笑。男人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猛地反應過來不對勁,已經來不及了。床上那個「等著被他宰的倒霉蛋」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瞬間從床上翻起來,準確無誤地踢飛他手上的匕首,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床上,形勢瞬間逆轉,「等著被宰的」變成了要宰人的,匕首「噹啷」一聲落了地,病房裡的燈光亮起來。

推開的門後邊,床頭櫃旁邊的陰影里,窗帘後邊,床底下——好幾個人好幾把槍,像是憑空冒出來,指著被掐著脖子按在床上的男人。

沈夜熙一雙手鐵鉗一樣地掐著他,冷笑:「李景榮,李隊,您可真是姍姍來遲啊,等你半宿了,再不過來,兄弟們可都要回去洗洗睡了——」

李景榮本能地掙扎,卻聽見沈夜熙一聲冷笑:「再動把你打成篩子,別以為老子不敢。」

楊曼掏出手銬,俯身銬上李景榮,故意用力扭了一下他的手腕:「說你丫是禽獸估計禽獸都不幹,我因為今天晚上不能把你打漏了,回去得後悔得好幾天睡不著覺。」

沈夜熙伸手搜了李景榮的身,把他的手機掏出來,翻了翻裡面的簡訊,「嘿嘿」一笑:「李隊真能幹呀,把另外那個也叫出來了?正好我們外面埋伏了人,今天晚上來個捉姦成雙——帶走!」

「哎,你什麼時候知道那個內鬼就是李景榮的?」楊曼把槍塞回腰間的槍托里,大喇喇地撞了一下姜湖的肩膀,隨後她不知抽了什麼風,親密地勾住了姜湖的脖子。

姜湖有些不自在地一偏頭,隨後正好看見孟嘉義正對楊曼的行為大搖其頭,於是乾笑了一聲:「楊姐,你差不多也行了,彆氣人了。」

楊曼拿細長的眼角去掃孟嘉義。

雖然剛剛抓住了兇手,在場眾人心裡都是一松,孟嘉義也不想弄得不愉快,卻還是忍不住,壓了半天,沒壓住,嘮叨了出來:「小楊,我知道你怨我說你,可我也是為你好。你說你一個女同志,這、這……這多不合適!我要是你爸爸,我……」

一幫人都忍不住樂了,沈夜熙白了楊曼一眼:「老同志批評要虛心接受,楊曼,你差不多收斂一點得了啊,別敗壞市局團緊緊張嚴肅活潑的名聲。」

楊曼本來就是個大大咧咧不記仇的,雖然下午那會被孟嘉義當面數落了一通,當時臉酸了點,其實也就那麼一會工夫,過後就忘了,這會也跟著沒心沒肺地笑起來:「孟隊你不知道,我們這有分工的,其他人負責團結緊張和嚴肅,我專管活潑,革命工作不分貴賤啊,您不分青紅皂白地先數落我一頓,我也委屈啊!」

孟嘉義:「……」

楊曼:「嘿嘿,得,我不活潑了,小姜你還沒說呢,什麼時候知道的?」

「從我確定有內鬼開始。」姜湖說。

眾人睜大了眼睛像看外星生物一樣地看著他。

「其實很簡單,首先馮隊的嫌疑第一個被排除掉,」姜湖看了馮紀一眼,後者依然那身很隨便的外套加背心裝束,「李洪彪的那個案子里,兇手有一個很明顯的特徵,就是牆上的血字是用他自己的血寫的,夜熙當時分析過,這個人應該有一定程度的自虐傾向,並且很可能會有一些前科。」

這麼一說,大家就明白了,因為馮紀是那種火力特別旺,且比較不修邊幅的男人,別人都長袖長褲捂得嚴嚴實實的時候,他能出一頭汗,所以雖然在辦公室里算個生人,他也不在乎,有時候熱了,就把外衣隨隨便便地脫在一邊,露出結實的手背和肩膀來。

楊曼和安怡寧這兩個假淑女真八婆還偷偷對著人家的身材流過口水。別的不說,反正那光潔結實的皮肉就證明了馮紀絕對沒有自虐的毛病。

「所以也就不是魏隊,因為林志的那個案子里,受害者死前受到了侵犯,但是魏隊是個異性戀么?」安怡寧問。

魏余的家庭情況和蘇君子差不多,業餘時間的時候也是個居家型的良家婦男。

「男性受到性侵犯的案子倒不一定是同性戀的兇手做的。」姜湖說,「很多情況下,犯人對自己的體型或者力量不夠自信,出於一種施虐欲和控制欲,受害者是男性對他們來說,僅僅在於征服起來更有快感,而他們通過這種快感來彌補自身的虛弱。」

他抬頭看了一眼魏余,帶了點不好意思的表情:「魏隊對不起,我找盛遙偷偷查過你的履歷。」

魏余先是一愣,隨即釋然:「這也沒什麼,是我的話也會查的,情況特殊么。」

姜湖笑眯眯地點點頭:「盛遙跟我說,魏隊和被害的林警官確實感情很好,也確實是一個警校出來的同學,作為老搭檔,工作上也很互補。而且其實魏隊是正隊,林警官才是副隊,後來因為家庭的原因,魏隊才主動和林警官交換了位置。」

「魏隊也不是那種虛弱的人。」沈夜熙總結,「不符合C市案件的嫌疑人心理特徵。」

姜湖點點頭:「再有是孟隊。」

孟嘉義自嘲地說:「我都多大歲數了,讓我砍個西瓜還成,砍人可砍不動。」

眾人又笑,這老頭子其實挺有意思的,就是有時候古板了點,較真了點,不那麼會說話。

姜湖說:「孟老那地方出的案子里,是兇手把受害人砍殺至死,受害者盧警官幾乎被人砍成了一團肉醬,兇手的憤怒,並且極有爆發力——其實我說得簡單點,其實這種人的爆發,和洪水的爆發有些像,越是壓抑,越是阻擋,爆發出來才越是恐怖。孟老是個藏不住話的人,一般心裡有不滿意的地方,當場就會說出來,倒也是個挺好的紓解的方式。」

楊曼哼哼唧唧:「對,把自己的輕鬆建立在別人的不快上,老孟,我看你確實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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