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惡魔 第七節

安怡寧襯衫上的扣子被崩掉了好幾顆,外面驟然響起的槍聲卻讓男人的手不自覺地頓了頓,他警惕地回過頭去:「什麼動靜?」

幾個人面面相覷。

安怡寧還沒從剛剛心裡湧上的那種巨大的絕望中緩過神來,大門被從外面一腳踹開,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射進來的燈光打到門檻上,安怡寧的心理防線在看見進來的是誰的時候,立刻就崩潰了。

安捷一眼看見裡面的人,綳得緊緊的臉上瞬間划過一道裂痕,他手上沒有片刻停頓,好像在這個距離里,他連瞄準都是多餘的,幾乎就是抬手就掃射過去,頃刻間放倒了除安怡寧以外的所有人。

慘叫聲在不大的小屋子裡響起來。幾個男人幾乎是同時蹲下去,每個人的左腿上都被開了個洞。

最恐怖的是,有人看得分明,這些血洞的位置竟然在同一個位置!門外守著的那些還想要掙扎反抗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在看見這個匪夷所思的男人匪夷所思的槍法之後,心裡突然升上一股寒意。

翟行遠卻來不及注意安捷打了誰、打到了哪裡,看也不看地上哀號的人,一言不發地向安怡寧衝過去。

安捷腳步頓了一下,居然不知為什麼往旁邊讓了半步,讓翟行遠先過去了。

翟行遠把自己的外套拖下來裹在安怡寧身上,一把把她抱起來。

安怡寧的視線開始模糊不清,她也不出聲音,就是眼睛裡大滴大滴的眼淚開始往下掉,眼神有些渙散。

翟行遠嚇得不輕,摟住她的肩膀,輕輕地掰過她的臉,面對著自己,聲音壓得又輕又柔和,像是怕動靜稍微大一點就嚇著她似的:「怎麼了,有沒有受傷?他們有沒有……有沒有欺負你?」

安怡寧還是不吭聲,縮在他懷裡拚命流眼淚。

她平時彪悍得很,心情不好的時候逮著誰嗆誰,一張嘴能把人噎個跟頭,仗著父親和大領導的關係,上房揭瓦無所不為,活蹦亂跳得像個小豹子似的,翟行遠從來沒見過她這麼柔弱可憐的樣子,心裡恨不得把地上那幾個人生吞活剝了。

安捷沉默了一會,走到滿身紋身的男人旁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男人本來嘴裡一直罵罵咧咧不乾不淨地說著什麼,突然感覺到一股涼意,喉嚨動了動,發不出聲音來了。安捷伸出腳尖,踢了踢他,淡淡地問:「你用那隻手碰得她?」

男人「咕嘟」一下咽了口唾沫,在安捷的目光下忍不住縮了一下。

安捷突然笑了一下,抬起腳,一腳踩在他被子彈打穿了的左腿上,骨頭嘎巴一聲,折了。男人慘烈的叫聲讓翟行遠懷裡哭得死去活來的安怡寧都忍不住頓了一下,抬頭往這邊看過來。安捷似乎感覺到了,回頭,特別溫柔地對安怡寧一笑:「沒事,交給爸。小翟,你先把她帶出去,一會救護車和姜湖他們來了,讓他們幫怡寧檢查一下。」

翟行遠雖然從來沒見過安捷跟什麼人翻臉動手,卻是聽自己的爺爺說起過這個人的名字,雖然不知深淺,卻也毫不遲疑地俯身把安怡寧抱起來,往外走去。

安怡寧轉過頭來望著安捷,她一哭更脫力了,發不出聲音來,只能張張嘴,做了個「爸爸」的口型。

擦肩而過的時候,安捷笑眯眯地用沒拿過槍的那隻手摸摸她的頭髮:「不哭了,不怕,小臉都花了。」

翟行遠頓了頓:「安叔……」

雖說他自己也恨不得把這裡所有的人都活活剜了,但是安捷畢竟怎麼說也是一個守法公民,還是警方家屬,非法持槍也就算了,要是再加上傷人……

安捷揮揮手。

翟行遠猶豫了一下,終於沒再多說廢話,轉身出去了。

外面的人都已經被控制住了,不得不說,翟行遠帶來的人,比警察來得還利索。

安捷蹲下來,看著被自己踩在地上垂死的魚一樣翻滾著的男人,用手槍輕輕地從對方的眉心往下滑,黑洞洞的槍口就像是致命的毒蛇從那人身上爬過,對方几乎要嚇尿了,安捷的表現完全可以去競選年度最佳恐怖分子。

安捷又輕聲問了一遍:「你用那隻手碰過她了,嗯?」

男人臉色慘白,哆嗦著嘴唇擠出一句話來:「我……我……我沒、沒碰過她……啊!真的沒有啊真的沒有!」

安捷用腳尖在他斷了的腿上碾了一下,男人慘叫的聲音又上升了好幾個八度。

「你沒碰過她,她的衣服怎麼破了?」安捷慢悠悠地問,他嘆了口氣,「我真是老了——不過既然你不肯說……」

對方還沒弄清他「老了」跟前面那句話有什麼邏輯關係,就看見安捷提起槍來,他俊秀的臉上划過幾分惡意,把槍口往下移了幾分,頂住男人的褲襠。

幾個同樣在腿上被穿了洞的已經嚇得不敢出聲了。

這時門再一次被推開了,沈夜熙帶人闖了進來,楊曼和蘇君子他們去截閔言,反而比他們還要慢上一點。幾個人看見這堪稱血腥的場面,盛遙和姜湖的反應出奇的一致,愣完神以後,同時轉過身往外走去,好像什麼都沒看見一樣,把沈夜熙一個人曬在了那裡。

這年頭的手底下的人都是什麼素質啊?!

沈夜熙愣了一秒之後,心裡立刻悲憤得淚流成河——不過淚流歸淚流,剛剛在外面看見安怡寧哭得慘兮兮的模樣——雖然醫生說除了麻醉藥注射稍微有點過量之外,安怡寧沒受什麼傷——但他也知道,每個人心裡都憋著一股火。

可憋火歸憋火,安老師您這這……有點過了。

他硬著頭皮大步走過去,一把按住安捷端著槍的手:「安老師。」

安捷抬頭看了他一眼,含著一股子讓人發寒地笑意。

今天這一個兩個都不正常了,沈夜熙心說,自己就是個收拾爛攤子的命。

他扣住安捷的手腕,緊緊地盯著安捷的眼睛,把他手上的槍奪了下來,這一回,安捷倒是沒怎麼反抗,他要,就給他了。

沈夜熙沉默了兩秒鐘,低聲說:「安老師,本市黑幫成員剛剛在這裡發生過一場火拚,現場很危險,您還是先出去吧?」

安捷直起身來,看了沈夜熙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突然有些疲憊,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經不起這大風大浪地提心弔膽了,也是沖沈夜熙歉意地點點頭:「我去看看怡寧,給你們添麻煩了。」

安怡寧其實只是嚇著了。她從小到大的經歷都太平順,聰明漂亮,在家裡被兩個老爸寵到天上,在學校是校花,在辦公室里作為唯二的女性,被一幫男人捧在手心裡似的。她也不是楊曼,沒有拎著槍跟什麼人面對面地死磕過,沒有經歷過命懸一線,甚至很少有人對她不好過。她能做到看見過的東西就不會忘記,卻在那男人骯髒的手伸過來瞬間手足無措,靠在翟行遠懷裡大哭不止,有委屈,有後怕……卻也是恨極了那時自己的無能為力。

安捷從屋裡出來,看著來來往往鬧哄哄的人,先是轉到牆角旁邊,靠在那裡,自己平靜了一會兒,徹底把身上的殺意抹去了,才走出來去看安怡寧。長期不務正業的姜湖終於做了一把他的本職工作,等安捷走過去的時候,安怡寧已經在他強大的治癒系氣場下平靜下來了,力氣也恢複一些了,仍是靠在翟行遠懷裡,哭得慘兮兮的小臉上帶了一點不好意思的笑。

安怡寧一看他過來,就從翟行遠懷裡掙扎出來,向他撲過去,緊緊地摟住安捷的脖子。安捷伸手接住她,女孩身上清新淺淡的香味傳過來,半天來一直掛著空著的心,終於放實在了。

他閉上眼睛,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的眼睛很酸——幸好這個孩子沒事,幸好她……

「老爸……」安怡寧含含糊糊地帶著點撒嬌的意味。安捷沒吱聲,安怡寧覺得好像有熱乎乎地液體落在她的脖子上,她吃了一驚,卻沒敢動,甚至沒敢抬頭。

從小到大,這個男人似乎總是那麼篤定,帶著戲謔和無所謂,笑得讓人牙根痒痒,她從來不知道,他也會哭。

那麼厚重,那麼疼的眼淚。

姜湖拽了翟行遠一把,兩個人一起識趣地退開了。

又過了一會,沈夜熙出來了,一邊指揮眾人把該拖走的都拖走一邊說:「楊曼他們截住閔言了,丫身上帶著槍,還傷了一個兄弟。」

眾人聽了立刻一起轉過頭來,沈夜熙趕緊補充說:「放心,情傷,子彈擦破了皮,咱們的人都沒事,楊姐和君子他們馬上回來。」

他說著深深地呼出口氣,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是後半夜了,揉揉眼睛,覺得眼珠有點乾澀。沈夜熙說:「收拾了這幫人,交給老鄭他們吧,那閔言故意傷人、涉嫌綁架謀殺和毒品走私,夠他喝一壺的了——漿糊……哎,姜湖人呢?」

盛遙一愣:「剛才還在這裡來著。」

沈夜熙有點累有點不靈光的腦子立刻清醒了,飛快地撥了姜湖的電話,響了兩聲,被按掉。再撥,仍然被按掉,再撥——這回乾脆關機了。

沈夜熙咬牙切齒,轉身就走,媽的,真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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