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惡魔 第六節

沈夜熙的電話響了,他接起來,裡面蘇君子快速說:「怡寧的手機找到了,被人踩壞了,扔在路邊,告訴大家先別著急,附近沒有血跡,起碼現在沒有更壞的消息。」

「知道了,調警犬過去,甭管有用沒用,先試試。」沈夜熙小聲對著電話說。

這天傍晚果然被蘇君子那張烏鴉嘴說中了,下了一場暴雨,洗刷了整條街道,大家心裡都清楚,警犬領出來也沒什麼用。

眾人很快又陷入新一輪的沉默,只有姜湖,飛快地翻看著翟行遠提供的閔言的生平,閱讀速度比他平時一個字一個字地讀書的樣子要快上好幾遍。

莫局輕咳了一聲,伸手搭在安捷肩膀上,用力按了一下傳達安慰,打破了沉默和僵硬的氣氛:「如果是閔言綁了怡寧,為什麼不和我們聯繫?」

「他在等我們先聯繫他。」姜湖下意識地介面,頭沒抬起來,仍然扎在資料里,「因為他認為這樣會讓我們在心理上處於劣勢,會讓他的控制欲得到更好的滿足。」

沈夜熙拉過一把椅子,在他旁邊坐下:「好,那現在我們知道這個混混有極強的控制欲,希望牽著我們的鼻子走,如果我們聯繫他,他會怎麼說?」

「他自大,野心勃勃,但是又不是特別成熟,像是危險的青春期少年,容易因為衝動而做出危險的事情。」姜湖一邊說著,眼睛卻一行一行地掃過資料文件,「他要找的東西落到了警方手裡,所以他現在心理產生失衡,急需要做一些事情來平復他的憤怒。」

「怎麼說?」安捷皺皺眉,有點緊張地問,相比別人,他總是更信任姜湖一些。

姜湖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如果我們打電話過去聯繫他,他會坦然承認人在他手上,並且提出很多無理要求,如果我們不做到的話,怡寧會有危險。」

「沒事,他說什麼我們做什麼,只要人平安,場子以後還找不回來么?還有呢?」沈夜熙追問,「如果他說的我們都做到了,他會怎麼樣?」

姜湖猶豫了一下,似乎在衡量這句話該說不該說:「他會變得非常貪婪,控制欲會越來越強大,如果在這期間,我們被他耍得團團轉,找不到怡寧的話,他會用撕票來嘲笑警方的無能,炫耀他的聰明。」

所有人的呼吸隨著他的話都停頓了一下,莫局深深地吸了口氣,死死地壓住安捷的肩膀,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不讓他當場衝出去,他抬頭問:「行遠,你知道怎麼聯繫閔言么?」

翟行遠點點頭,猶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

安捷拍了拍莫局的胳膊,站起來,沉默地點了根煙,在會議室內走了幾圈,隨後他轉向姜湖:「小姜,如果能聯繫到閔言,你來通話的話,你有多大的把握把……把我女兒安然無恙地帶回來。」

姜湖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這城府有些深的男人在說到「女兒」兩個字的時候,聲音里竟然有那麼一分壓抑不住的顫抖和懇求,那雙總帶著些戲謔和深意的眼睛裡拉出細細的血絲,配上眼角一點細紋,整個人都顯得特別憔悴。

一時一室靜默,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姜湖身上。

終於,姜湖把資料放在會議桌上,筋骨分明的手在上面不輕不重地按了一下,用一種低緩的語氣說:「百分之百的把握,安叔,只要你相信我。」

這世界上絕沒有百分之百會發生的事情,可是姜湖說出這句話來,就有那麼一種讓人不容懷疑的堅定。他不是在說安怡寧平安的概率,而是在表達他自己的意思——怡寧對我們每個人來說都像最重要的家人一樣,保護家人,我們可以做任何事情。

這不是概率問題,而是我們每個人都會全力以赴。

安捷閉了閉眼睛,頹然靠在了牆上,神色卻輕鬆了些。

沈夜熙雙手撐在會議桌上,清清嗓子:「往常的解救人質事件,我要求諸位打起十分的精神,不能出錯,盡量搶救人質,這次我不論過程合不合規矩,也不管行動是不是正確的,我只要保證一個結果。那現在我分配一下任務,盛遙,閔言這人,即使他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你也要把他的底細給我摸清了。聯繫楊曼和君子,翟先生你把能想到的,閔言平時有可能會去的地方,或者他的產業的地方全部列出來,讓他們倆帶人一個一個地查,就以掃黃打非突襲檢查的名義,我不管什麼搜查令什麼上級命令什麼手續問題,這些莫局你去公關,安老師……安老師先回家吧,有消息我會通知你……」

安捷看了他一眼:「回家我也待不下去,讓我在你們辦公室坐會吧,我知道哪個是怡寧的辦公桌。」

沈夜熙用眼神請示莫局,莫局點了下頭。

「那小翟先生你……」

「我留下協助調查。」翟行遠說。

沈夜熙沒反對點點頭,翟行遠雖然也急,但畢竟還有幾分理智在,況且作為一個翟家人,他多少還是有些了解閔言的,不像安捷——沈隊多年的直覺覺得,這男人現在很不冷靜,別人不冷靜無所謂,就算瘋一瘋別人也拉得住,安捷……安捷這人,沈夜熙說不太好,雖然由於安怡寧和莫局的關係,安捷跟他們的關係一直非常好,逢年過節也會送東西過來,還幫盛遙家一個遠房親戚的孩子在他所任教的大學裡找過導師,怎麼看都是個非常普通的學者,可一個非常普通的學者為什麼會和他們莫局關係這麼密切?而他究竟以前是幹什麼的,少有人知道,這個人總讓沈夜熙覺得危險。

「姜湖。」沈夜熙最後轉向了他們的心理專家,「我給你半個小時的準備時間,你來聯繫閔言,有問題么?」

姜湖既沒有顯得緊張,也沒有笑,他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不輕不重地說:「二十分鐘,我從來不出問題。」

這話自負得過了,要是平時,絕不會從姜湖嘴裡聽到這麼咄咄逼人的話,可是現在,大家卻覺得,他說這話的腔調彷彿能給人信心和力量似的。

姜湖說完,旁若無人地重新埋頭到資料里,偶爾對翟行遠提問。

翟行遠回答他的一些問題之餘,在旁邊一直聯繫著一些人,問話的口氣異常強硬簡短,盛遙的目光幾乎黏在了屏幕上,十指像是要飛起來似的,沈夜熙在一邊,隨時聯繫楊曼和蘇君子——

沒有閔言。

撲了個空。

沒人,去下一個地方。

會議廳里的大鐘一秒一秒走過的聲音,像是催命。

而與此同時,安怡寧雖然暫時安全,感覺卻不好。

柯如悔這人簡直是妖怪,安怡寧緊緊閉著自己的嘴,卻管不了自己的眼神和表情,柯如悔像是真的有讀心術一樣,時時刻刻能摸清她的情緒,甚至時時刻刻都在操縱著她的情緒。

出於一種源於她特殊職業的特殊敏感性,安怡寧能感覺到柯如悔說的每個字,每個動作帶出的肢體語言,都在影響著她,可是她卻驚恐地發現,自己明明知道,卻無法控制。

她的後背緊緊地貼在地上,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柯如悔看出了她的不自在,笑起來:「安警官不用那麼緊張,我是不會傷害你的,你對我而言,是個非常重要的道具。」

安怡寧覺得對她而言,她現在非常想咬他。

柯如悔卻輕輕地伸手撫摸著她蓬鬆柔軟的長髮,細長靈活的手指溫柔地在她的發梢穿梭著,直到安怡寧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柯如悔忽然問:「安警官,你這麼漂亮,又聰明能幹,為什麼要做警察這麼沒前途的職業?」

安怡寧死死地盯著他不說話。

柯如悔低頭對上她的視線,輕輕一哂:「孩子,傲慢是七宗罪之一,你不要這樣。」

說著呃,他轉頭若有所思地盯著門口看了一會,低聲說:「怪不得他和你們感情那麼好,有的時候,你們真的很像,都那麼傲慢——時間太晚了,我估計警方很快就會有動作,我再在這裡待下去,會有人不安的,我先走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啊。」

安怡寧愕然地看著他,這男人怎麼突然站起來、說走就走?柯如悔走出兩步,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來,依然是那副溫文爾雅的表情,慢聲細語地對安怡寧說:「如果姜湖來找你,能不能告訴他,你見過我?」

安怡寧詫異地看著他,覺得這男人沒按台詞來,一般這時候不應該說「不要告訴誰誰誰你見過我」么?

柯如悔笑笑:「我只是好久不見,有點想念他了——安警官,一定要小心哦。」

他說完,不就這樣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安怡寧覺得自己今天不單單是倒霉,而是活活見了一番鬼。

「我準備好了。」姜湖的雙手靜靜地交握在一起,身體微微往前傾,會議室里其他三個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他身上,「他只是個沒有父親的環境中長大,住在一個兇惡的人的身體里的孩子罷了。」

他輕輕地挑起嘴角笑了一下:「還是個懦弱的孩子。」

「閔言的父親早亡,母親因為賣淫被多次拘留過,應該也是不管孩子的,這人從小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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