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花窗 第七節

第二天清早,天才剛亮,姜湖就已經在一邊吃早飯一邊看盛遙終於復原完畢的全部文件了,他整個早飯時間都在看這位不知道變過多少身份的變色龍的日誌。

姚皎智商極高,似乎每次都會根據目標調整自己的語氣,有些是輕快的,有些是文藝的,還有一些甚至是充滿網路語言和各種粗話的,他就像是一個蟄伏在草叢中的獵人,時刻追蹤著自己的獵物,抓住對方的每一個弱點,一點一點地把人引到自己的圈套里。

通過日誌的信息推斷,兇手還在一段時間內通過各種社交網站、郵箱和聊天工具中和受害人建立某種聯繫,從日期上看,幾乎是一兩個月的時間,就能讓對方有此人是個「熟人」的錯覺,並且訊速地消除距離感,家裡信任關係。

這也是為什麼兇手能很快地以「出來一起旅遊」的名義把姚皎約出來,並殺害了他。

他就像個真正的變色龍一樣,一直在反射著周圍的景象,有意識地通過模仿對方說話的口氣來以最快的速度建立朋友關係……除了他根深蒂固的語言習慣,一切都在不停地調整。

最後,姜湖把研究重點放在了姚皎的案子上。

「這個自稱什麼……這字我不認識。」姜湖把屏幕推過去給沈夜熙看。

沈夜熙看了兩秒鐘,表情很深沉,姜湖問:「是什麼?」

沈夜熙淡定地說:「等我給你百度一下。」

姜湖被粥嗆了一下,頓時樂了:「別,不用了——我想說的是,不管這個人怎麼改他的日誌,有幾個地方一直沒變過,第一,就是他這個大部分中國人都不認識的名字,第二,是他提到的,對他父親的複雜感情,並且幾個版本里,他稱呼父親的方式都是血統提供者,第三,是他遇見每一個人的地方几乎都是花窗酒吧,在對姚皎的日誌里,他寫到這麼一句話『我一眼望盡,所有人的美醜都盡收眼底,唯有那人於燈火闌珊處,像是在自己和周圍,划了那麼一條暗暗地界限一般,涇渭分明』。」

「他寫戲詞出身吧?」沈夜熙覺得有點牙酸。

「還有第四,」姜湖接著說,「就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每次在結尾都會回歸到東青鎮這個話題。」

「你的意思是……如果他之前的目標都已經不幸,」沈夜熙抬起頭來,「那處理屍體的地方很可能就在東青鎮!」

姜湖笑了,沈夜熙一巴掌拍在他頭上:「那還不快吃,磨蹭什麼?!」

姜湖和沈夜熙的原計畫是看完了兇殺現場,差不多就回市裡的,沒想到東青鎮對於兇手有那麼重大的意義,於是兩人決定多留幾天。

倒霉的小李警官只能繼續陪同跟著跑腿,帶著他們一頭扎進東青鎮的戶籍處。

東青鎮其實挺悲劇的,簡直就是城市經濟帶的燈影地區,不但沒被周遭的大城市帶動起來,還有越來越落後的架勢,也就是旅遊業還勉強過得去,可這旅遊業,也是周圍比較近的省市的人才聽說過,不是那種特別有名的旅遊古鎮。

因為這場讓人毛骨悚然的兇殺案,反而給小鎮帶來了一點知名度。

戶籍處里就一台又破又舊的電腦,計算速度還不如自己手算,時間長了散熱不好,還就直接撂挑子死機。至於資料庫什麼的,更是悲劇,小李坦然承認,已經很多年沒有更新過了。沈夜熙鬱悶地問:「你們這破玩意能幹啥?」

戶籍處的老戶籍警拿著茶杯,在一邊樂呵呵地回答:「開機關機和掃雷。」

把沈隊噎得不輕,姜湖低下頭偷著樂。沈夜熙捲起袖子,白了姜湖一眼:「還愣著,過來幫忙,沒有電子的,還沒紙質的么?」

姜湖剛想過去,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對了,我怎麼把那個人忘了,沈隊,我出去打個電話。」

沈夜熙警覺:「打給誰?」

姜湖從兜里摸出一張卡片,一邊低著頭一邊按鍵撥號,隨口說:「上回你去花窗的時候,我在門口遇到了他們的一個服務生,給過我一個電話,讓我有需要的時候隨時可以問,我碰碰運氣。」

電話很快接通,姜湖說:「喂,你好,請問是……」

話音還含在嘴裡,那邊已經很激動地問:「嘿!我知道你是誰,你是那天花窗門口的那個帥哥是么?」

「呃,我是……」

姜湖三個字還沒說完,那邊立刻噼里啪啦一通:「啊我真是太高興了,你要定外賣嗎?我們這裡可供選擇的方向很多,有中餐、西餐、快餐還有韓國菜,宵夜甜品也提供,支持酒水外帶哦親……」

姜湖的手機聲音還是挺大的,起碼沈夜熙在旁邊是聽得一字不漏,沈隊表情頓時有點糾結,給姜湖打了個眼色——你找的這人到底靠不靠譜啊?

小鬍子男人像是完全沒注意到姜湖從電話接通以後就沒說過幾個字一樣,仍在發表演講:「第一次叫單九五折,消費滿一百元免受送貨費,我跟您說,這個是我們最近才開始的業務所以在酬賓,下個月……」

「先生,」姜湖輕咳一聲打斷他,「對不起,我是警察,去花窗是調查案件的。」

對方終於噤聲,「啊」了一聲,然後他沉默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用一種與方才截然不同的非常沉靜的聲音問:「你說你是什麼?」

「我是警察。」姜湖耐心地重複了一遍,誰知道他話音才落,那邊立刻把電話給掛斷了。姜湖拿著發著忙音的手機愣了,沈夜熙卻「噗嗤」一聲笑了,這小鬍子男人,真有喜感。姜湖只得又重新撥過去,這回是響了七八聲,對方才接起來的。

「先生……」

「警、警官,我我我我我……我最近沒做過什麼違法亂紀的事呀,你你你你找錯人了吧?」那位估計不知道心裡怎麼悔呢,勾搭誰不好,勾搭上個條子,還把名片和聯繫方式給人家了,這不是倒霉催的么。

「我問你,你是經常出入花窗酒吧么?」

「警官,花窗是合法經營的酒吧,我們的餐飲里從來不放地溝油……真的,我我我對天發誓。」

「這個事跟你關係不大,主要最近出了一起兇殺案,我們懷疑兇手就在花窗的熟客和工作人員中,你聽我的描述,然後告訴我有沒有這樣一個人。」姜湖收斂了笑容,語速變慢,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壓迫意味。

「您說,您說,我只要見過,肯定有印象。」

「這個人很特別,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當然不是說他氣質出眾或者長相特別,相反,他特別的不引人注意,有的時候直到他出現在你身後,你才會察覺。他不愛說話,中等身材,偏瘦,三十歲上下,可能還要年輕些,喜歡穿深色衣服,頭髮會遮住一點眼睛,很少主動和人搭訕,與周圍格格不入一樣,你基本上聽不到他說『謝謝』和『對不起』,笑起來的時候,會僵硬到讓人覺得古怪。」

姜湖說到一半的時候,沈夜熙已經坐正了身體,眉頭皺起來。

「如果他是工作人員,你會發現,他和其他工作人員相處得都不融洽,他的控制欲和神經質,以及獨來獨往讓他幾乎沒有朋友。即使是在花窗酒吧那種地方,即使你發現他在注視著一個人,他也不會主動上前搭訕。」姜湖頓了一下,似乎在決定是不是該說,「他不能和人正常地交往,或者維持一段穩定的戀愛關係,即使是發展出來也……因為他也是個虐待狂。」

電話那頭好像被他的話嚇到了,半晌,才問:「警官,你說的這個人,他幹了啥?」

「那是我們的事,」姜湖拖長了聲音輕輕地說,「你只說,你見過這個人沒有?」

「聽你這麼一說,我是想起了一個人,」小鬍子遲疑了一下,他從姜湖的口氣里聽出了這事情很嚴重,再加上那些諸如「兇殺案」「虐待狂」之類的辭彙,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壓低了聲音,「花窗有一個調酒師,叫孟青梓,喜歡留半場不短頭髮,陰沉沉的,我不是說一定是他,只是覺得有點像……」

姜湖一愣,猛地放下電話,轉頭問沈夜熙:「吧台在酒吧的什麼位置?」

沈夜熙猛地一拍腦門,長呼出一口氣,用力搖搖頭:「他媽的——吧台就在點唱機旁邊,上兩個台階的地方,從高處剛好能看到這個酒吧的情況,就像……」

「國王俯視他的領土。」

什麼女人,分明就是偽證!

「我面對面地和他說了那麼多話,居然沒看出來。」沈夜熙嘴裡有些發苦,他猛地站起來,「幫我找找最近三十年里,東青鎮有多少姓孟的人家。」

「孟……孟青梓?」小李和老戶籍警顯然是聽見了姜湖和沈夜熙的對話,倆人還沒緩過神來。

「不,姓孟就行,這變態出去的時候一定是改過自己名字的。」沈夜熙自己已經動手先翻查起來了,「姜湖,你通知盛遙他們一聲。」

而這個時候,一個去警局的特殊客人卻剛走。

因為姜湖說兇手的情況可能很快惡化,留守的四個人沒敢耽擱,一大早,蘇君子就帶人盯著花窗就吧去了,楊曼和安怡寧把姚皎所有的社會關係都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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