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花窗 第二節

沈夜熙在前邊走,和後邊兩個人保持了點距離,這種情況下,他一般是說不上什麼話的,正好這有個心理醫生,偶爾也讓他干一干自己的本職工作。

姜湖和安怡寧並肩走在後邊,安怡寧悶悶地不吱聲,踢踢踏踏地用腳尖踢著地上的小石子。姜湖稍微嘴角翹起來一點,以前倒是沒發現她這麼孩子氣,他忽然說:「要是安叔真的鐵了心的要反對,他前一天看見你們,應該會當面把你拉回去吧,他還會很疼你的,怕你在朋友面前沒面子,只好背地裡偷偷和莫局打聽。」

安怡寧抬頭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再說平時沒事的時候,你溜出去約會,莫局偶爾經過的時候問起來,楊姐每次都只會編那麼三句半的理由,他也都睜隻眼閉隻眼,也不想想,他是那麼好騙的人么?」

「那他為什麼……」

「長輩么,總是又希望你能幸福快樂,又不放心你的,這麼年紀輕輕的,被人騙了怎麼辦?」姜湖慢悠悠地說,不知道為什麼,安怡寧突然覺得這人說話的口氣就像個老氣橫秋的老頭子,「其實……」

姜湖笑了一下,安怡寧瞪著紅彤彤的眼睛問:「其實什麼?」

「我覺得安叔就你這麼一個女兒,他說不定也是捨不得你,故意鬧脾氣的。」

安怡寧的表情柔和了一點。

一邊沈夜熙已經在發動公務車了。

安怡寧問他:「那你說,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感情在,總不擔心人飛了吧?真是那樣,你也不用為這個再有什麼想法了。」姜湖站定,慢條斯理地說,「慢慢來,不著急,謹慎一點,起碼做出謹慎的態度給長輩們看,讓他們也多放心些,感情這種事情不急,有時候激情過去了,慢慢磨著,說不定能磨出不一樣的味道來。」

安怡寧驚詫地看了他一眼:「說得跟你經驗很豐富似的,你一萬年單身男,在給我上情感講座?」

姜湖挑挑眉:「……」

安怡寧恍然大悟:「怪不得別人都說,每天寫言情小說教人家怎麼談戀愛的都是沒談過戀愛的。」

被農夫與蛇了的姜湖奇蹟般地領會了一句古語: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姚皎的地址不難找,途中安怡寧打電話通知了房東趙大媽,一到地方,矮矮胖胖的中年婦女就特別熱情地迎了出來。

趙大媽為這事還跟她兒子吵了一架,他們家那敗家兒子非要敗興,說這事警察肯定不管,這不是來了么,還來了三位。

……而且她一點也不知道來管這事的人平時是只負責抓連環殺人犯的。

「你說說這年輕人,太不像話了,平時就愛跟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白天睡覺晚上聚會,正經人有晝伏夜出的么?一聚會還把音樂開那麼大,周圍街坊都反映,我都厚著老臉替他打點過好幾回了,說也不管用。」

大媽沒一會就絮絮叨叨地打開了話匣子,情緒激動,唾沫星子亂飛,噴壺似的,沈夜熙為了躲避「飛沫襲擊」,只得盡量往一邊閃,大媽偏偏看不出來,唯恐他聽不清楚,還老願意往他那邊湊。

大媽東家長西家短的事情見多了,一眼瞄過去,就知道這三人里誰是管事的,於是沈夜熙成了她的第一炮轟對象。

「也不見有個正經工作,一天到晚就是鬼混鬼混,要是我兒子,我非一杠子橫死他不可。」大媽憤憤,隨即壓低了聲音,「警察同志,說出來你們都不相信,那天晚上我買菜回來,看見他那又來人,一大幫小年輕,哎喲那臉喲,一個個的都跟染缸里撈出來的似的,什麼顏色都有,還有幾個穿著裙子的大姑娘在裡面,我還琢磨呢,這誰家姑娘這麼作孽啊,跟這幫玩意兒混,結果你猜怎麼著?」

沈夜熙抹了把臉,悲摧地想,我不猜,你們誰借我一把雨傘?

趙大媽仍然在那自己激動:「我走近了一看,哪兒是什麼姑娘呀,是幾個小夥子,男的!腿上的腿毛還沒刮乾淨呢,帶著長頭髮的假頭套,穿著姑娘的裙子,嘖嘖,我活了五十多歲了,真是沒見過這樣兒的,真沒見過……」

趙大媽帶著他們進了樓道,往上走,到一戶門口,掏鑰匙開了門:「就是這了。」

沈夜熙立刻閃進了屋裡,感覺自己剛洗了個臉。

姜湖和安怡寧在一邊憋著笑,被他們隊長狠狠地瞪了一眼:「分頭查查,看有沒有什麼東西有價值的,行了,笑什麼笑,都給我嚴肅點!」

安怡寧和姜湖立刻假裝正經地帶上手套,開始分別翻查起來。趙大媽嘮嘮叨叨的洪亮聲音做背景音樂,三人覺得這次的工作環境異常輕鬆愉快。

姜湖在姚皎的卧室里轉了一圈,看著此人床頭柜上放著的兩根不同顏色的水筆發了會呆,然後打開了床頭櫃,在裡面發現了一本花里胡哨的日記。翻開看了幾眼,他就皺起眉來。

突然,姜湖臉色一變:「夜熙,我覺得有點不對勁,你過來下。」

「怎麼了?」沈夜熙和安怡寧都湊了過來。

姜湖翻開的日記本其實不能說是日記,只是一個日程表,上面寫著時間和要做或者已經做了的事情,旁邊用不同的顏色畫了勾。

「大姐,姚皎什麼時候失蹤的,知道具體時間么?」安怡寧問。

趙大媽想了想:「他上個禮拜四,也就是十六號那天該交房租的時候,我催過一次,那時候就沒人了,不過之前怎麼樣可不知道。」

「十三號和十四號兩天是空著的,十五號寫了東西,是說看美術展。」姜湖翻開那一頁,裡面還夾著一張票,「你看,十三號以前的這些記錄,後邊都分別用紅筆和黑筆畫上了勾,之後的就什麼也沒有了。」

「所以這應該是一本日程計畫。」沈夜熙摸摸下巴,「不同顏色的勾代表做成了的和沒做成的,空著的兩天,大概是出門或者什麼的,之後就再沒回來過。」

「姚皎應該是個很有計畫的人,而且這麼看來,他並沒有出門就不回來的意思。」安怡寧補充,「那他會不會出門遇到了什麼意外?」

「怡寧翻翻看,他的證件在不在?」

「我剛剛留神找了,好像沒有。」安怡寧說。

「那你聯繫一下他的家人或者緊急聯絡人什麼的,看看有沒有這個人的行蹤,」沈夜熙說,「姜湖繼續查看。」

「床頭櫃里只有這個日程表……他電腦也不在,網線在一邊,這裡原來應該有台筆記本,看起來是帶走了,既然是自由職業者,可能是去旅行了,但應該不是遠的地方,兩天可以往返的。」姜湖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話,一邊仔細在姚皎屋裡瀏覽著,「這個人真的……非常的矛盾。」

「怎麼說?」沈夜熙跟在他身後。

姜湖解釋說:「你看姚皎的客廳里,大部分的裝飾品都是對比色,給人強烈的視覺衝擊,一開門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沙發後面那面牆上的抽象畫,連電視柜上放的小花盆都那麼後現代主義。」

「你居然知道後現代這個詞?!」沈夜熙睜大了眼睛。

姜湖撇撇嘴沒理他,沈夜熙笑了笑,接上他的話茬:「一走進他的客廳,就覺得到這是個特別叛逆野性的人,像是那種耳朵上掛滿耳釘,頭髮染得五顏六色的朋克青年。」

「不……其實,」姜湖頓了頓,站在連著客廳和卧室門口的地方,目光掃了一圈,「強烈的顏色給人強烈的感情,看得多了會讓人疲勞,畢竟是自己家裡,我覺得一般人就算再喜歡,也會相對地搭配一些其他的東西,可是他的整個客廳里,沒有一個線條柔和的東西,全都那麼鋒利。」

「那是為什麼?」安怡寧插進來問,她搖搖手機,「我讓盛遙挨個去查問了,他說有消息給我回覆。」

「是因為這個是他的一種偽裝,對么?」沈夜熙想了想,指指卧室,「他卧室里基本上是白色調——從窗帘到整個床罩。而且我看他的東西擺放得特別有條理,甚至會列出未來一個禮拜的計畫,然後每一項認真勾畫。這其實是個骨子裡循規蹈矩的人。」

「他放在外面的CD大部分是重金屬或者電音,不過裡面倒是有好多輕音樂。」安怡寧說,「這人人格分裂么?」

「不單單是這樣,」姜湖拉開姚皎卧室的櫃櫥,「你們看這裡。」

「哦,天哪,這年頭還有這樣的單身男人?」安怡寧驚叫一聲,姚皎櫃櫥里的衣服放得特別整齊,幾乎整齊到一絲不苟的地步,掛著的衣服沒有一件上有不雅地褶皺,包括一些挺稀奇古怪的款式,也都整整齊齊地羅在一邊,安怡寧覺得自己已經是挺整潔的一個人了,到這自愧不如。

「這是個特別仔細,並且凡事有規劃的人,出於某種原因,在外人面前把自己偽裝成另外一種樣子,但是越壓抑就越是矛盾,他在私下裡也就越是會恪守自己的規矩。你們看他十六號這裡還註明了交房租的時間,我個人覺得,這樣的人,如果不是不可抗因素讓他回不來,是不會就這麼無緣無故失蹤的。」姜湖抬起眼,輕輕地說,「可能是出了意外,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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