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紳士 第二節

「受害者之間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安怡寧說,眼看著幾個人還要開問,安怡寧不幹了,「我姓安小字怡寧,不是百科全書!你們幾個有完沒完,全來問我,手上有完備的材料不會自己看嗎?眼睛長著都是留著出氣用嗎?!」

沈夜熙姜湖楊曼蘇君子大眼瞪小眼。

「那個……」姜湖弱弱地插了一句,安怡寧橫眉立目地看著他,姜湖表情相當無辜,「我其實是想說,受害者之間,有一點聯繫的。」

「什麼?」

「兩起汽車爆炸案里,受傷的人都很少,但是奇怪的是,每次的傷者里都有一個四歲以下的幼兒。」姜湖說,「這是巧合嗎?」

「怎麼每次發現貓膩的都是你?」沈夜熙用研究的目光看了他一會,笑了,發話點評說,「不錯,四隻眼睛果然比較好用。」

「這樣吧,怡寧,你和君子調集警力,換上便衣,去你說的那三個站點,注意來往人流,聯繫一下交警大隊,讓他們配合工作。楊姐留下來配合拆彈組,看看能從那顆炸彈身上查到些什麼……姜湖跟我走,我們去走訪一下兩次爆炸案中的受害者。」沈夜熙在眾人身上掃了一眼,「今天都多穿點衣服,天氣預報說大風降溫。」

幾個人都站起來,這時,楊曼終於「咦」了一聲,四處看了看:「莫局呢?什麼時候沒影兒的?」

跟著沈夜熙一出門,姜湖先哆嗦了一下,辦公室里冬天暖氣夏天空調,外面的老天爺可不那麼給面子,這北方城市裡的特產小寒風,正在四處耀武揚威耍流氓,企圖鑽進每個路人的衣服里,又乾燥又冷冽,早晨還陽光普照的天空,這會兒也變得陰沉沉的。

沈夜熙打開車門,撿了一條也不知道誰留在那裡的圍巾丟給他:「冷了吧?告訴你們多穿點,不聽老人言,吃虧不花錢。」

姜湖連忙接過來,沈夜熙這人異常的心細,自從入冬以後,他們經常出外勤的幾輛公務車上,就會經常出現這樣的東西——棉手套,圍巾,有時候後備箱里還神奇地會出現幾件軍用棉大衣。辦公室里飲水機熱水口的指示燈壞的那幾天,早晨到的時候,總能看見一張便簽紙貼在上面:「熱水開著,小心」。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辦公室的後門上多了一張城市公交和地鐵線路圖,盛遙受傷以後,從局裡到醫院的線路又被人特別用紅筆描了出來,不用說,整個重案組,不認識路的人只有那麼一個。

局裡有人說沈夜熙又高調又狡猾,年紀輕輕的,多少有點鋒芒畢露,可是姜湖想,其實沈隊這個人,對那些他自己願意接受的人,真的是非常非常好,讓人什麼時候心裡都暖烘烘的,他在醫院裡說出來的那番話不是隨口胡謅的,他是真把所有人都當一家人。

然而問詢當事人的工作卻並不很順利。

「我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回事,突然就聽見好幾聲巨響,然後身上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人們互相擠,我自己渾身發燙……對不起,細節我實在記不清了,當時人太多了,我都沒反應過來自己受傷了,後來有個女孩指著我大聲尖叫,我才發現自己渾身都是血,真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別問我了……」

幾乎每個能接受訊問的受害者都是這麼幾句話——人太多了,不知道,一片混亂。

除了聲討一下大城市裡的人口密度,一圈問下來,他們倆根本就沒有得到半點有用的信息。

而事故中受傷的兩個孩子,一個被家長接回家不露面,一個正在急診室里。

姜湖和沈夜熙沉默地走出病房,這時,走廊盡頭傳來一聲女人尖銳的哭叫,穿透力極強,兩人不由自主地頓住。

一個護士正好從那邊過來,配合過調查,也知道他們是警方人員,看見他們倆,就忍不住嘆了口氣,解釋說:「那是今天剛剛送來的那個孩子他媽,小孩還沒過生日,不到四歲,臉燒得不成樣子,剛剛醫生說,小孩的眼睛以現在的技術,基本上是沒有什麼希望了……你說這孩子這輩子怎麼辦?現在這人怎麼這麼缺德呢?」

沈夜熙注意到她說了「缺德」,卻不是「變態」或者「神經病」,對一個公然在公交車上投擲炸彈的罪犯,普通人難道不是應該義憤填膺嗎?「缺德」這個形容詞程度也太輕了,他忍不住追問了一句:「您說誰缺德?放炸彈的人?」

「那叫缺德呀?哎喲警察同志您別逗了,在公共汽車上放炸彈那是犯法!公安國安的都等著抓他呢!我說的是在車上站那孩子旁邊的人。」

姜湖和沈夜熙對視一眼。

受傷孩子的媽還在斷斷續續地哭,這邊護士壓低了聲音對他們倆說:「我也是剛才聽孩子他媽說的,當時情況是這樣的,那孩子原本坐在公交車前半部分那種橫排的座位上,旁邊正好有一個空能站人,那人就站在那縫裡,炸彈就在那人的腳邊上,按說炸彈炸了以後,小孩不是第一個被波及的,可是那人狗急跳牆,自己拚命往旁邊退不說,居然順手就把人家孩子從椅子上給推下來,擋在自己前邊,你說缺德不缺,你說這還是人不是?」

護士說完了,等待反應,可沈夜熙完全沒反應,只是皺眉深思,姜湖慢吞吞地問:「炸彈爆炸不是一瞬間的事情么?您說的那個人怎麼會有時間做那麼多的動作?」

方才還氣呼呼的護士當場被問住了,一愣,想了想,對哦,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她顯得有點迷茫:「我也就是聽孩子他媽那麼一說,也許當時太亂……咳,誰知道呢?」

姜湖看了沈夜熙一眼,沈夜熙會意,兩人快步走出了醫院。

「怎麼了?」沈夜熙一出門立刻問。

「你有沒有記得受害人說的,『幾聲巨響』之類的話?有說兩聲的,有說三聲的,有說好幾聲都記不得了的?」姜湖說。

「現場檢驗到的炸彈只有一個,哪來那麼多動靜,可能是其他乘客的東西掉落或者椅子裂開之類的聲音吧?」

「那難道受傷孩子的母親的話是為了推卸自己看顧責任?」姜湖問。

「如果小孩他媽沒說謊,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伸手推了孩子的人就是放炸彈的嫌疑人。」沈夜熙說,「如果不是他提前知道會有東西爆炸,普通人不可能在爆炸的瞬間做這麼多事——可話說回來,要是你放了炸彈,你會把炸彈安在自己腳邊上么?」

姜湖皺起眉。

沈夜熙看著他,轉過身去開車門,心說其實盛遙受傷那事,除了讓大家也都跟著提心弔膽了一把之外,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姜「醫生」是有那麼點進入狀態的意思了,不再三腳踹不出一個屁來,不問就不言聲了。

他那種「事不幹己,高高掛起」的臭德行沒了,思考的時候略顯尖削的下頜縮在深灰色的圍巾里,鏡片上掛著一點霧氣,看著實在是順眼多了。

這一天眾人基本上都是在腳不沾地地忙,可是忙了半天,又基本上都是徒勞無功。

除了拆彈組那邊還稍微有點進展,楊曼萬分迷惑不解地通知了大家一個消息——爆炸的炸彈沒有定時裝置,引爆它的是個簡易的近距離遙控器,這也就算了,遙控裝置挺常見,然而詭異的是,爆炸的兩輛公交車都不在站點附近,而是在兩站中間的行駛過程中。

楊曼說,當時拆彈組的同志傻愣愣地抬起頭說了一句話:「也就是說,嫌犯操控炸彈爆炸的時候,他本人正在那輛倒霉的車上,這傢伙什麼毛病?」

什麼毛病他們是不知道,反正疲憊了一整天回來的人都有那麼一個共同的想法,他們隊絕對是被詛咒了,每個轉到他們手底下的案子都這麼詭異。

現在的狀態簡直是走路上踢起個石子,就能砸著個心理變態。

沈夜熙車還沒開回局裡,姜湖就靠在副駕駛上睡著了,看來他也是累。

沈夜熙趁著紅燈,把自己外衣脫下來,輕輕地搭在姜湖身上……姜湖還是秋天來的,這一轉眼,眼看著就要入冬了,又輪換了一季。沈夜熙也已經習慣了早晨起來一開辦公室的門,就有那麼一個安安靜靜、存在感不高的人,坐在角落裡的一張辦公桌後和他打招呼。

沒什麼事的時候,姜湖依然是話不多,好像多他一個少他一個都沒什麼區別,偶爾鬧點小笑話娛樂一下大眾,可是真有什麼事的時候,每次回頭,都總能看見那麼一個鎮定深思的側臉。

他不帶武器,可是清瘦的身體和柔和而有些低沉的聲音,卻總有種讓人不得不相信他的力量。他就像是看不見邊際的海,在海邊的沙灘上,風和日麗時,目力所及之處大多平靜,可是誰也不知道,風暴來臨的時候,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沈夜熙猶豫了一下,把車子調了個方向,發簡訊告訴其他幾個人原地解散,大家回去好好休息,養精蓄銳,明天再繼續研究這個爆炸狂,然後直接把車子開往姜湖家。

這一天大家都沒什麼收穫,不如大家早點回去歇了,外面寒風凜冽,他懷疑姜湖這個迷迷糊糊的漿糊模樣,下車第一件事就是先感冒。

沈夜熙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練就了烏鴉嘴的本事,即使他把姜湖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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