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寶貝 第五節

「小姜,你們隊小楊在嗎?」姜湖抬起頭,發現今天的值班員身後跟著個中年婦女,值班員指了指她說,「楊曼她媽。」

姜湖趕緊說:「阿姨好,楊姐今天出外勤去了。」

楊曼她媽愣了一下:「哦,那她什麼時候回來啊?」

姜湖:「這個我不太清楚。」

楊曼她媽掏出一串鑰匙放下:「我跟她爸今天晚上臨時有點事,要去她舅舅家一趟,那丫頭早晨出門也沒帶鑰匙,小同志,你能不能幫我轉交一下?」

姜湖:「哦,好。」

楊曼她媽放下了東西轉身走了,姜湖猶豫了一下,他也沒別的事,於是給楊曼打了個電話,得知他們可能正點下班之前都回不來,於是問清楚她的具體位置,出門打了輛車,把要是給她送過去了。

他到達現場的時候,正好碰見把車開得像飛機一般風馳電掣的沈夜熙。

楊曼在地面上等著他們,臉色有點發青。見了沈夜熙,沖他點點頭:「盛遙還在下面,屍體還沒動,等著讓你再看看現場——小姜,謝謝你啊,不好意思,咳咳,太臭了。」

楊曼接過自家鑰匙揣在兜里:「我們跟死物打了這麼多年交道,看見這個還是覺得心理承受不了,一會你得給我疏導一下,對,還有盛遙,你還沒見盛遙剛剛的臉色呢。對了你怎麼來的?」

姜湖往下看了一眼,有些心不在焉地隨口說:「打車。」

楊曼:「……打車?車呢?」

姜湖:「好像走了吧?」

楊曼:「那你怎麼回去?」

姜湖回過頭來,一臉無辜地看著她,楊曼第一天就覺得這小孩有點呆,呆得還充滿至於氣息,是她完全抵抗不了的那種呆,有道是一物降一物,每次姜湖用這種充滿無辜和茫然的眼神看著她,楊曼就覺得自己心裡有一隻想撲上去蹂躪他的狼人蠢蠢欲動。

她跨下肩膀:「再賣萌就把你銬起來——這樣吧,不嫌臭你就先在一邊忍一忍,晚上我們開公車把你捎回去。」

姜湖乖乖地點了點頭,又扭過頭去,若有所思地望著敲下的污水,和現場警察們進進出出的橋洞。

楊曼看了他一眼,青年蒼白的皮膚和微卷的頭髮不知怎麼的,讓她想起自己小時候最喜歡的一隻綿羊玩偶,忽然能讓女漢子母性大發起來,她小聲說:「難得你來一次,沒見過現場吧?姐帶你下去看一眼怎麼樣?」

姜湖:「這……不可以的吧?」

楊曼:「沒事,帶好手套鞋套,小心別破壞現場,我帶著你,嚇壞了姐姐的懷抱永遠對你打開!」

姜湖:「……」

「你看這些孩子,與其說是被扔在這的,不如說是被細心擺成這樣。」盛遙蹲在屍體旁邊,帶著手套,抬起頭來對沈夜熙說,「我真不想這麼說,但是……我覺得這個兇手好像很在意這些孩子們,愧疚或者後悔什麼的,總之他是把屍體輕拿輕放到這裡的。」

沈夜熙也挽起褲腿蹲下來,他仔細觀察了片刻,指著屍體問:「頭和身體中間塞的是什麼東西?」

一個正在忙著現場調查的警察說:「還要化驗,我個人覺得有點像棉花。」

「棉花?」沈夜熙皺起眉,「為什麼要往屍體里塞棉花?還有……你覺不覺得屍體擺放有一點奇怪?」

「屍體和屍體之間的間距幾乎是相等的,頭和身體之間塞了棉花,讓每一具屍體看起來差不多長。」一個聲音突然從他們身後傳來,那人頓了頓,接著說,「這樣四具屍體就是整齊的。」

沈夜熙和盛遙一起猝然回過頭去,看見姜湖站在那裡,昏暗的光線下,瘦高的年輕人站在那裡的樣子顯得有點單薄。

盛遙愣了一下:「小姜,你怎麼下來了?」

沈夜熙挑挑眉,有些驚訝於這個迷迷糊糊的年輕學者此時的鎮定,他在滿是污物的下水道里沒有任何的不適應,即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噁心嘔吐,只是莫名地讓人覺得他有點悲傷。

姜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打擾你們了吧,我這就……」

沈夜熙臉上看不出喜怒,一口打斷他:「不,你可以接著說。」

見姜湖猶豫了一下,沈夜熙又補充了一句:「我有自己的判斷,即使你說得不對也沒那麼容易被你誤導,有什麼就說,我想聽聽不同的意見。」

姜湖頓了頓,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有些病人會有一定程度上的焦慮障礙,比如強迫症,強迫症病人會強迫性地做一些別人看起來毫無道理的事情,比如走在路上的時候會繞過地面上的裂痕,比如所有的東西都必須按照一定規則擺放,他們對『整齊』有特別的衝動。」

「強迫症的病因到現在沒有統一的說法,其中還有一些生理原因,病人會不由自主地做一些事情或者想一些事情,否則就會異常焦慮不安。」

盛遙和沈夜熙對視了一眼,沈夜熙沉聲問:「能具體點么?」

姜湖思考了半天,正當他們以為他要發表什麼專業性極強的言論,準備洗耳恭聽的時候,就聽他用一種緩慢的語速贊同了盛遙最開始的結論:「兇手可能精神狀態不大正常。」

他是多麼有見地啊……

現場已經沒什麼好看的了,法醫和檢測員開始幹活,三個男人一個女人臭氣熏天地湊在了一起。

方才牟老師把演出視頻發到了沈夜熙的郵箱里,楊曼對自己的形象徹底自暴自棄了,大剌剌地坐在地上,膝蓋上放著借來的電腦,從頭開始播放合唱節目表演視頻。

「按時間順序。」沈夜熙邊說邊拿出失蹤兒童的案情簡介和受害人照片,有些艱難地從一大群化著誇張的舞台妝、看起來長得都差不多的孩子里分辨誰是誰,「合唱團負責人告訴我頭兩個失蹤的兒童都是領唱……領唱是哪個?」

「第一排中間位置。」姜湖說。

其他三個人齊刷刷地看向他,這讓姜湖顯得有些不自在,趕緊解釋說:「不……不是我看見的,是鏡頭,鏡頭方才給了四個特寫,其中三個是給那個孩子的。」

沈夜熙似乎忘了他是個編外人員,把一打視頻都看完了,也沒提把姜湖送回去的事,自己點了根煙,自顧自地把他曬在一邊。

「我不知道你們發現沒有。」沈夜熙說,「頭兩個孩子是領唱,站在第一排中間位置,後兩個失蹤的孩子雖然不是領唱,但是也站在同一個位置。我現在想聽聽你們的意見,有沒有可能是這樣,這四個孩子之間壓根沒有別的聯繫,而是兇手出於某種原因,瞄準了站在這個位置上的孩子?」

這種說法有些獵奇,楊曼聽完反問:「我不明白,你們看看這幫孩子,一排一排的站著,都是差不多的年紀,模樣也都差不多,穿著一樣的演出服,在我看來連是男是女都分不出來,這個位置有什麼特別的?」

其他人同時沉默了一會,沈夜熙突然抬頭看了姜湖一眼:「我方才聽見姜醫生的話,想聽聽你的專業意見,你認為呢?」

姜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頓了頓,並沒有推脫,慢條斯理、用他那口音特別彆扭的普通話說:「如果你真的假設兇手有某種程度上的精神障礙,並且這種精神障礙明確影響到了他的行為,那麼受害人應該讓兇手解讀出了十分特別的意義,他們滿足某種只有兇手自己才明白的幻想。」

「你真的假設」這幾個字完全撇清了關係,沈夜熙饒有興緻地看了看姜湖,發現這個人身上,有種和他純良無害的外表不相符合的狡猾,於是他追問:「那你覺得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幻想呢?」

姜湖想了很久:「這……」

三個人眼巴巴地等著他。

姜湖目光閃了閃:「我也說不清。」

盛遙表情空白了一陣:「漿糊同志,才這麼一會兒功夫,您可已經第二次浪費我的寶貴感情了。」

姜湖低下頭,好像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精神障礙者的幻想和妄想,對於他來說是非常獨一無二的,是你或者我都無法理解的,我做再多的猜測也是瞎猜,還是不要干擾你們破案了。」

他說完,默默地站起來,找到他們隊的一輛公務車,爬了上去,從后座撿了一份報紙,事不關己地看了起來。

楊曼敏銳地感覺出了一點不對,壓低了聲音拽了沈夜熙一把:「你幹嘛啊?別那麼咄咄逼人好不好,人小姜是專家學者,跟我們這幫抗打耐摔的外勤人員不一樣好嗎?」

沈夜熙:「……我沒有。」

楊曼:「你不許欺負人家聽見沒有?我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你就是發號施令習慣了,覺得莫局沒打招呼就塞人,還塞心理醫生是懷疑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削了你的面兒,可人小姜多好的一孩子,你別逼人太甚好嗎?路人甲都看不下去了。」

盛遙在旁邊幽幽地說:「頭兒讓我熬夜寫報告的時候怎麼沒人在背後替我仗義執言呢?」

楊曼:「你?你活該!」

盛遙痛苦地捂住胸口:「啊,我的心!」

沈夜熙苦笑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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