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寶貝 第三節

「到目前為止,本月報上來的失蹤兒童已經有四個了,」會議室里,安怡寧把一排孩子的照片一字排開,有男孩也有女孩,乍一看沒有什麼共同點,除了年紀都差不多大,「受害人集中在七到九歲的年齡段中間,多是普通中產家庭的小孩,家庭情況和父母社會關係也都並不複雜,一般這樣的孩子不是綁票勒索或者復仇的下手對象。」

「只針對一個年齡段的兒童下手,沒有索要贖金的過程……我覺得這麼聽起來,像是戀童癖或者人販子。」

說這話的,是一個倒著坐在椅子上的青年,這人長著一雙桃花眼,顧盼神飛,看人的眼神顯得特別的專註,和他對視兩秒鐘,就能讓人生出一種他很深情的錯覺來——這是整個市局第一桃花男盛遙,別人是找不著對象,只有這個喪心病狂的人,是被不同的對象追得滿世界亂竄。

「人販子或者兒童綁架犯就算真的沾了人命,多半也是為了滅口,」安怡寧拿出了另一組照片,黑黢黢噁心的下水道,旁邊有各種各樣的垃圾,她指著混雜在垃圾中間的女孩的頭顱說,「你們看,死者的頭是被很鋒利的工具割下來的,其他部分還在搜索中。可是諸位想想看,真要殺這麼小的一個孩子會有多麻煩?有點力氣的成年人一隻手就能把她掐死,為什麼要特別把她的腦袋割下來?」

「等等,我有個很重要的問題,如果只有這麼一具屍體,」蘇君子插話說,「我們現在假設其他的孩子還都還活著現實嗎?」

安怡寧沉默了一會:「不能說完全不可能,但是我聽莫局的意思,是不抱什麼希望——張晶,就是被發現的這個死者,她是四個失蹤的孩子中的最後一個,昨天晚上失蹤的,如果我們確定連續四起失蹤案都可以併案調查,兇手可能不會有那麼多的耐心,留著其他的孩子。」

這時,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短髮女警推門進來,細高的鞋跟急促地點著地面,手裡拿著另一打材料:「我聽莫局說了,那幾個失蹤的孩子的相關材料我都找來了……哎,這不是夜熙么,你怎麼回來了?」

一直坐在旁邊不吱聲的沈夜熙沖她笑了笑:「怎麼,楊姐,你也不歡迎我?」

「是啊,你特別不招人待見,」楊曼開了個玩笑,拿材料敲了他腦袋一下,目光轉了一圈,「哎,小姜呢?」

沈夜熙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找他幹什麼,這又不是人家的職責範圍。」

楊曼細長的眉皺了一下,小聲嘀咕了一句:「聽聽也好啊,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合群呢——你們剛才說到哪了?」

「究竟有沒有足夠的依據併案調查。」沈夜熙問她,「幾個孩子之間有什麼聯繫么?」

「有,先讓我喘口氣。」楊曼坐在旁邊的桌子上,順手撈過盛遙的杯子喝了口水。

盛遙睜大了桃花眼:「哎喲,這杯子我可得珍藏起來。」

楊曼照著他桃花朵朵開的珍貴後腦勺扇了一巴掌。

「這幾個孩子住在本市不同的區,各自的父母基本沒有有說服力的社會關係,孩子本人也都就讀於不同的學校,唯一的聯繫,就是失蹤前都曾是同一個合唱團的成員。」楊曼抽出一張紙,上了珠光指甲油的手指在上面點了點,「這個叫『天使之家』的童聲合唱團多次上過本地電視台,非常有名,好多家長都托關係花錢想把孩子塞進去。」

「我好像聽說過……」蘇君子托著下巴想了想,「是不是在電視上出來過?」

「兒童節目里出來過幾次,挺紅的。」盛遙沖蘇君子眨眨眼,「跟著你女兒看過吧,模範爸爸?」

蘇君子好脾氣地笑了笑。

沈夜熙問:「這個合唱團的活動時間和案發時間有聯繫嗎?」

「有,」楊曼抽出幾張時間表遞過去,「之前的專案組已經找合唱團的負責人聯繫過了,因為每次孩子失蹤之前不久,都正好剛參加過合唱團演出,而且更巧合的是,除了個別家長說不清楚孩子是在什麼地方丟的,其他可以確定的,都指出孩子的失蹤地點距離合唱團不遠,基本是在同一個街區,這麼小的地方,這麼高的頻率,我個人認為不可能是巧合,可以認為是同一個人或者同一撥人做的。」

「合唱團的相關人員都調查過了?」

「嗯,沒有犯罪記錄,也沒有其他精神異常的歷史,並且基本都有不在場證明。」楊曼的工作效率讓人嘆為觀止是出了名的,只要她說「查過」,無論別人怎麼問,她都能對答如流。

盛遙捂臉:「美女,你好歹給我們這些沒用的臭男人留點活路。」

眾人笑了起來,盛遙繼續被楊曼暴力鎮壓。

「下水道的蓋子被人為撬開,如果是兇手乾的,我不認為他是為了好玩,那為什麼反而把人頭扔在了外面?」沈夜熙聲音沉沉地說。

這時,安怡寧的電話響了,她接起來,隔著聽筒皺起了眉,片刻後,點頭說:「嗯,好,我知道了,我們立刻派人過去。」

沈夜熙:「怎麼?」

「咱們留在現場的人打電話說在下面的橋洞里發現了屍體。」

沈夜熙立刻站起來:「怡寧君子,替我走訪受害人家屬,再次詳實一下失蹤兒童的具體背景,盛遙楊姐你們倆先去現場看一眼,我隨後就到,我先去一趟那個合唱團,隨時聯繫。」

盛遙晃晃悠悠地站起來,遞了個飛吻給楊曼:「走了大美女,咱們去橋洞里約會。」

沈夜熙快步走進辦公室提取公務車的鑰匙,驚動了姜湖,這個陌生的、與周圍的一切都顯得格格不入的心理醫生抬起頭,禮貌地對他笑了一下,沈夜熙這才注意到,他手裡拿著一張來自案發現場的照片。

「怡寧方才掉的。」姜湖站起來把照片遞給他,不緊不慢地解釋說,「本想給你們送過去,但是我不大熟悉環境,不是很清楚會議室在什麼地方。」

沈夜熙接過來簡單地應了一聲,避開了和姜湖的眼神接觸。

在他受傷住院的這段時間,前前後後地接受過好幾位心理醫生的評估,一個個年紀不同性別不同,可他們都有那麼一雙讓人不舒服的、好像要把人看透一樣的眼睛,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帶著刺探的味道,隨便閑聊兩句也能安上個「非結構性診斷」的名字。

他舉四隻手不歡迎姜湖的到來。

不過這位年輕得有些過分的姜醫生也識趣,好像意識到自己不受歡迎,就那麼默默地坐在一邊,並不主動找他搭話,自己安安靜靜地翻閱著一本書,微卷的頭髮壓過齊整的眉,黑框的眼鏡蓋過了小半張臉,露出尖削的下巴。

這讓沈夜熙覺得自己作為重案組的負責人,顯得有點不禮貌了,他從辦公桌下面拎出一瓶礦泉水擰開灌了半瓶,隨口問:「姜醫生是剛畢業的嗎,哪個大學的?」

「呃……啊?」姜湖愣了一下,才說,「不,我拿到學位有幾年了,剛從美國回來。」

「還有留學背景?」沈夜熙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這可真是辦公室里的最高學歷了。

「嗯,我是華僑,家裡成員除了我外公以外,都是中國人,外公是英國人。」沈夜熙注意到他的普通話聽起來還算標準,音調輕柔的,但語速很慢,而且咬字清晰得不大自然,像那種跟著新聞聯播一個字一個字地學出來的。

沈夜熙「哦」了一聲,他不大擅長和人搭話,說到這裡,也想不起來還有什麼別的話好聊的,只能敷衍地笑了笑,「回來挺好的,咱們國內別的不說,就是比在外國吃點半生不熟的東西來得舒心。這邊有幾個館子不錯,改天給你介紹介紹。剛回來沒多長時間吧,生活上有什麼困難、不適應的,就告訴我們一聲,不要見外。」

姜湖抬起頭來看看他,有可能是因為被鏡片擋著,沈夜熙摸不准他那目光的含義,片刻,只見姜湖微微笑了一下,客客氣氣地說:「謝謝你。」

沈夜熙拿了車鑰匙,披上外衣大步走了。

姜湖偏過頭去看窗外,外面是長而冰冷的建築,與寬闊的街道一同,清早的城市在蘇醒,屬於黑暗的罪惡開始慢慢爬上地面。

沈夜熙找到了天使之家合唱團的負責人,負責人是個姓牟的中年男子,帶著副眼鏡,頭髮留得挺長,說話聲音不大,句尾喜歡帶個挺膈應人的顫音,感情特別豐富,一說起來失蹤的孩子們就激動,一激動就從兜里拿出個手絹,低頭鼻涕眼淚一起抹。

「牟老師,我們有幾個問題需要您配合一下……」

牟老師活像個水龍頭,一聽說警察來訪,是專門調查失蹤兒童案件,頓時就跟淪陷區人民看見了解放軍似的,哭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沖著沈夜熙寬廣的懷抱就想撲過去尋求安慰,不過被身手不凡的沈隊躲開了,只好扒著門框做鴕鳥依人狀:「您說這是什麼世道,什麼人這麼喪心病狂,非逮著孩子們下手啊?」

沈夜熙乾咳一聲:「您先冷靜點,我們工作需要您配合。」

牟老師哭得直打嗝,五大三粗那麼個老爺們兒,肩膀一抽一抽的,沈夜熙冷眼旁觀,感覺自己的心肝也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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