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傳奇性的「溫妮烙餅」電動招牌暗暗的。一道夜光燃過店門。派瑞·梅森試試門把。門開了。梅森隨手把門帶上,沿著櫃檯和攤架之間的走道過去,直到他來到一道敞開的門前。房間內暗暗的。他聽見女人飲泣的聲音。梅森「喂」一聲,電燈開關喀的一聲。

一盞檯燈,玫瑰花樣的絲質燈罩,放出柔和的光芒。一張單人床靠牆擺著。兩把椅子、一張桌子和一座用幾個木頭箱子權宜簡單釘成的書架,木頭箱子里是成排的罐頭,使得書架看起來像鍍上一層琺琅一般。自製的書架上擺滿了書籍。房間一角用帘子隔成衣櫥。一道門部分開著,梅森透過那道門可以看見蓮蓬頭的鵝頸管。幾幅裝框的圖畫掛在牆上,這地方,儘管裝潢低廉,卻具有舒適、家居的氛圍。在桌子上,面床而立的是一張加框的道格拉斯·金恩的大照片。

溫妮·賴克斯特坐在床上。她的兩眼因流淚而發紅。一隻大波斯貓心滿意足地俯卧在她一旁,頭枕在她的大腿上。滿意的喉頭咕嚕聲充耳可聞。電燈亮起時,那隻貓以貓科動物習見的特殊翻騰動作轉過身子,以明亮、嚴厲的眼睛凝視著派瑞·梅森。然後閉上眼睛,伸伸前爪,打起呵欠,再度咕嚕起來。

「怎麼啦?」梅森問道。

女孩以有點無助的手勢指指電話,彷佛這一手勢就說明了一切。「我還以為我可以對生活一笑置之,」她說。

梅森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他看出來她將近歇斯底里,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輕鬆隨便。「好貓。」

「是的,它是小渣滓。」

梅森揚起眉頭。

「道格出去把它抓來了。」

「為什麼?」

「因為他怕山姆會毒死它。」

「什麼時候?」

「十點左右。我叫他去的。」

「他有沒有跟亞希頓談過?」梅森問道,刻意讓他的聲音顯得隨便。

「沒有。亞希頓不在那裡。」

「介不介意我抽煙?」

「我自己也想抽一根。你一定認為我是個糟糕的小嬰孩。」

梅森從口袋裡取出煙盒,莊重地遞給她一根,當她把煙放在雙唇之間時,劃亮一根火柴幫她點燃。

「才不,」他說,點燃他自己的煙。「這裡相當孤寂,不是嗎?」

「以前不會;將來會。」

「你隨時想告訴我就告訴我,」他說。

「我還沒準備好。」現在她的聲音強一些,但是仍然有那將近歇斯底里的味道。「我一直坐在這黑暗中太久了,想著,想著……」

「不要再想了,」他說。「我們談談。道格拉斯·金恩什麼時間離開亞希頓的地方?」

「大約十一點,我想。為什麼?」

「他在那裡大約一個小時?」

「是的。」

「等亞希頓回去?」

「我相信是。」

「然後他把貓帶來這裡給你?」梅森問。

「是的。」

「我們來看看——什麼時候開始下雨的?十一點之前或之後?」

「噢,比那早——九點左右吧。」

「你能不能說出道格拉斯確切是什麼時間把貓帶過來給你的?你有沒有任何辦法確定一下?」

「沒辦法。我當時一直在忙著為電影散場的顧客做烙餅。你為什麼問我這些問題?」

「我只是找話跟你談,」梅森隨隨便便地說。「現在你感到我好像太生疏了不能深談。我在試著讓你自在起來。是僕人之一讓道格拉斯進門的嗎?」

「你是指城裡的房子?不。我把我的鑰匙給了道格。我不想讓山姆知道我要把貓帶走。祖父給了我一把那幢房子的鑰匙。我沒還回去——事實上,我想也沒有人可以還。」

「為什麼你不讓亞希頓知道你要把貓帶走?難道他不會擔心嗎?」

「噢,可是他知道道格要去帶小渣滓,」她說。

「他怎麼知道的?」

「我打過電話給他。」

「什麼時候?」

「在他出去之前。」

「他什麼時間出去?」

「我不知道,不過我跟他在電話中談,我們決定,一切考慮過之後,可能最好由我來保有小渣滓一陣子。他說道格到的時候他會在家,而且要我把我的鑰匙交給道格,山姆才不會知道。」

「可是道格到的時候亞希頓並不在?」

「是的,道格等了一個小時。然後他就帶著貓離開了。」

梅森靠回椅背上去,研究著向上旋升的煙霧。

「小渣滓一向睡在亞希頓床上,不是嗎?」

「是的。」

「那裡有沒有任何其他的貓?」

「你是說那房子附近?」

「是的。」

「沒有。我想是沒有。小渣滓會把任何貓都趕走。它很會嫉妒。特別是對查爾士叔叔。」

「查爾士叔叔?」他問道。

「我有時候叫管理員查爾士叔叔。」

「有點奇特的人,不是嗎?」

「是奇特,不過你了解他以後就知道他是個好人。」

「誠實?」

「當然,他誠實。」

「有點像個守財奴,不是嗎?」

「如果他有任何錢可以存下來的話他會是個守財奴,我想。他跟在爺爺身邊這麼久了。爺爺一向懷疑銀行。這國家捨棄金本位時爺爺差點死掉。他一直在堆積黃金,你知道。不過他還是平息下來了把黃金換成了紙幣。對他打擊相當大。他好幾個星期都在氣悶。」

「他一定是個奇特的人。」

「他是——非常奇特——然而非常可愛。他是非非常分明。」

「他的遺囑好像沒有表現出那樣。」

「是的,」她說:「我想在那一切情況之下,那是最好的辦法了。我想我差不多完全被哈瑞催眠住了。」

「哈瑞?」梅森問道。

「哈瑞·印門。他追我追得要死。他看起來好像是坦率、正直、真誠的年輕人之一,而……」

「其實他不是?」梅森在她話聲慢慢消失時迅速說。

「他確確實實不是。他一發現我分不到任何遺產,就馬上拚命收回他所說過的一切。我想他是怕我會在最後一分鐘想辦法嫁給他以便有個人照顧我。」

「他有錢?」

「他有份好工作,他一年賺進六千美金左右,在一家保險公司。」

「道格拉斯·金恩緊守在你身旁,嗄?」梅森問道,輕鬆自然地把話題帶到桌上面床而立的相框中的年輕人身上。

「我想他是緊守在我身旁沒錯。他是個親切、體貼、可靠、慷慨的人。他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男孩。我以前從不了解他有多麼的難得——你知道,言詞是沒有意義的——任何會講話的人都會使用言詞。有些人用得比其他人好。許多不真誠的人,具有表達他們自己的才能,說起話來能讓人聽起來比那些十分忠實的人真誠。」

梅森點點頭,等她繼續說下去。

「我想見你是為了道格拉斯的事,」她說。「發生了可怕的事而道格拉斯怕我可能受到牽累。他自己牽扯上了——我不知道到底是怎麼牽扯上的。」

「發生了什麼事?」梅森問道。

「命案,」她告訴他,然後開始飲泣。

梅森移到床上,坐在她身旁,手臂攬著她的雙肩。那隻貓抬起頭打量著他,兩耳微微伸展,然後慢慢放鬆下來,不過並沒恢複打盹。

「不要急,」梅森告訴她,「把事實告訴我。」

「我不知道事實;我只知道道格拉斯打電話過來。他非常激動。他說出了命案而他不想牽連到我;說他準備逃亡而我永遠不會再見到他。他說我什麼都不要說,不要回答任何有關他的問題。」

「誰被謀殺了?」

「他沒說。」

「他怎麼會認為你可能受牽累?」

「基於對他的了解,我猜的。這一切太可笑了。不過我想全跟祖父的死牽扯在一起。」

「他什麼時候打電話給你?」

「在我打電話給你之前十五分鐘左右。我試過所有我能想到你可能會在的地方——你的辦公室還有你住的公寓。當我都沒得到迴音時我就決定打給查爾士叔叔。他告訴我你打過電話給他,告訴他有關山姆和地方檢察官的事,我想他可能會再接到你的電話。」

「你知不知道,」梅森問道,「你祖父是被人謀殺的?」

她睜大眼睛驚訝地看著他。「祖父?不。」

「房子被燒掉的情形有沒有給你任何奇怪的印象?」

「啊,沒有。火勢好像是以爺爺的卧室為中心燒起來的。那是個風大的夜晚,我想他們怪罪於電線走火。」

「我們先回到這隻貓身上一下,」梅森說。「它從十一點左右就一直跟你在一起?」

「是的——剛過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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