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小學校里的大風波

「多美好的一天!」安妮深深吸了口氣,說,「生活在這種日子裡別說有多好啦,是不是?有的人活在世上,可錯過了這一天,我真為他們感到可惜。當然啰,他們可能也過著好日子,但永遠也別想有這麼一天了。而且沿著這麼美麗的路去上學,不是同樣美好嗎?」

「這比沿著大路走好多了。那兒又熱,又塵土飛揚。」黛安娜是個講究實際的姑娘,她瞥了一眼裝午餐的籃子,心裡盤算著,籃子里裝著三塊鬆軟可口的木莓果醬餡餅,要是分給十位小姑娘,每個人能分到幾口。

阿豐利主日學校的小姑娘們總是一起分享各自的午餐,要是哪位把三塊果醬餡餅獨自吞吃了,或是只同自己最要好的小朋友分享,她就會被說成是「壞透了的小氣鬼」,永世不得翻身。可是這點兒餡餅讓十個女孩子來吃,你只能嘗到點味道,卻不能盡興。

安妮和黛安娜上學所走的那條「情人小徑」起自綠山牆果園下,向上延伸,進入林子,直達卡思伯特農田的盡頭。把母牛趕到後面的牧場,冬天運木柴回家都是通過這條路的。早在安妮到綠山牆後一個月,就把這條小道取名「情人小徑」了。

「倒不是真的有什麼情人在那兒散過步,」她對瑪麗拉解釋道,「黛安娜和我正在讀一本引人入勝的書,書中就有一條情人小徑,所以我們也想有自己的一條。這名字好聽吧?太浪漫了!知道嗎,我們可以想像出有一對情人走進了小徑。我喜歡這條小徑是因為你可以在那裡大膽地想像,而沒有人說你瘋瘋癲癲。」

早上,安妮獨自一個人離開家,沿著「情人小徑」一直來到小溪邊。就在那裡與黛安娜碰面,然後兩個小姑娘沿著頭頂楓葉覆蓋的小路往上走。「楓樹就是愛交朋友,」安妮說,「它們一個勁發出沙沙聲,對你輕聲細語。」——就這樣走呀走,走到了那座土裡土氣的木橋。接著,她倆離開小路,穿過芭里先生家屋後的田地,經過了「柳池」。過了「柳池」便是「紫羅蘭溪谷」。所謂的「紫羅蘭溪谷」是安德魯·貝爾先生家林子里的一塊窪地,上面綠陰覆蓋。「現在那裡自然沒有什麼紫羅蘭。」安妮跟瑪麗拉說,「但黛安娜說,春天那裡的紫羅蘭成千上萬。哦,瑪麗拉,你能不能想像一下你看見了呢?我簡直激動得喘不過氣來了,是我給它取名『紫羅蘭溪谷』的。黛安娜說她從未見過哪個人想出這麼妙的地名來。一個人有專長太好了,是不是?『白樺小道』的名字可是黛安娜取的,她喜歡這麼叫,我就讓著她,不去計較了。我敢肯定,要是讓我來取,一定會想出比平淡的『白樺小道』更富有詩意的名字來。話得說回來,『白樺小道』算是世上最美的一個地方了,瑪麗拉。」

那地方確實美。除了安妮,別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上面,也會這麼想的。這是一條窄窄的小路,彎彎曲曲,蜿蜒而上是一座長長的山岡,筆直穿過貝爾先生的林子。林子里光線穿過眾多的綠色屏障,灑落下來,像寶石,晶瑩無瑕。小路兩旁全是修長的幼小白樺,亭亭玉立,枝幹白凈,搖曳生姿。路面上蕨類植物、七瓣蓮、野山百合和一叢叢血紅的漿果密密麻麻,此生彼長,空氣中瀰漫著沁人心脾的芬芳和鳥兒悅耳的歌聲,樹梢上輕風過處,傳來樹木的歡聲笑語。要是你悄悄地走,還能不時見到野兔躥過小路——安妮和黛安娜有一次,就遇到過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出了山谷,就到了大道,然後又上了長滿雲杉的山岡,直達學校。

阿豐利學校的房子牆壁刷得很白很白,屋檐低矮,窗戶寬敞,房內擺著堅固舒適、可開可合的老式桌子,桌面上留下了三代學生刻下的姓名縮寫字母和難解的符號。校舍離公路有一段距離,後面是一片黑幽幽的冷杉林和一條小溪。早上孩子們都把自己的牛奶瓶放進溪水裡,吃午飯時取出來,還是那麼涼爽和鮮美。

瑪麗拉在九月的第一天,目送著安妮去上學,心底里十分擔憂。安妮是個非常古怪的小姑娘。她能和其他小姑娘融洽相處嗎?在學校里,她怎麼能管住自己的嘴巴呢?

但是情況比瑪麗拉擔憂的要好。當天安妮回家時興緻很高。

「我想,我會喜歡上這裡的學校的。」她說,「不過我覺得教師不怎麼樣。他老是一個勁地卷自己的小鬍子,對普里西·安德魯斯擠眉弄眼的。知道嗎,普里西已經長成大姑娘了。她已經十六歲,正在溫習功課準備明年參加夏洛特鎮女王學院的入學考試。蒂莉·博爾特說教師在死命追求普里西。普里西長得挺漂亮,一頭棕色的頭髮十分雅緻地盤了起來。她坐在後面的長條座位上,他大部分時間也在那兒坐著——他說是給她講解功課。可魯比·吉利斯說她看見他在普里西的石板上寫些什麼,普里西見了臉孔飛紅,紅得像甜菜根,還哧哧地笑開了。可魯比說她相信這跟功課不相干。」

「安妮·雪莉,別再在我的面前這樣數落教師。」瑪麗拉嚴厲地說,「你上學不是去對教師說三道四的。我想,他能教你一些東西。學習才是你的分內事。我要你明白,你回來不要說他的閑話。我是不會鼓勵你這樣做的。我希望你成為一個好孩子。」

「我是個好孩子。」安妮說得輕輕鬆鬆,「做個好孩子可不像你想的那麼難。我跟黛安娜坐在一起。我們的座位緊挨著窗。可以看到下面的『閃光的湖』。學校里有許許多多不錯的孩子。吃午飯的時候我們玩得非常痛快。有那麼多的女孩子一起玩真叫好。當然啰,我最喜歡的是黛安娜,以後也永遠喜歡她。我就是崇拜黛安娜。我遠遠落在其他女孩子後面了。她們學的是第五冊,可我只學到第四冊。我覺得自己有點兒丟臉,可她們沒有哪個有我這樣的想像力,我很快就看出來了。今天我們有閱讀課、地理課和加拿大歷史課,還有聽寫。菲力普斯先生說我的拼寫糟透了,很丟人,他高高地舉起我的石板,結果大家都看到了,上面的字全被他改過了,紅紅的一片。我丟盡臉面了,瑪麗拉。我認為,他對一位新來的學生本可以做得更有禮貌些。魯比·吉利斯給了我一隻蘋果,索菲婭·斯隆給了我一張漂亮的粉紅色卡片,上面寫著『我可以送你回家嗎』幾個字。我準備明天還給她。蒂莉·博爾特把自己的玻璃珠子戒指借給我戴了整整一個下午。我可以從頂樓上的舊針插上拿幾顆那樣的珠子做一枚戒指嗎?還有呢,瑪麗拉,簡·安德魯斯跟我說,米尼·麥克弗森說她聽見普里西·安德魯斯跟薩拉·吉利斯講,我有一隻很美的鼻子。瑪麗拉,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聽到有人讚美我,你無法想像這讓我產生多麼奇怪的感覺。瑪麗拉,我真的有隻美麗的鼻子嗎?我知道你會說實話的。」

「你的鼻子長得挺不錯。」瑪麗拉短短地回了一句。她心想:安妮的鼻子美得出奇。可她不把這話說出來。

這已是三星期前的事了,一切都順順噹噹。如今在這涼爽的九月早晨,安妮和黛安娜這兩個阿豐利最幸福的女孩,邁著輕盈的步子歡快地走在「白樺小道」上。

「我猜想,今天吉爾伯特·布萊思會來上學,」黛安娜說,「整個夏天他一直在新布倫瑞克他表兄家做客,星期六晚上剛回家。他帥極了,安妮。他取笑起女孩子來有點不留情。他簡直要氣死人。」

「吉爾伯特·布萊思?」安妮說,「是不是那個名字和朱莉婭·貝爾的名字被人一起寫在過道的牆上,上面還標出『注意』兩個大字的人?」

「是他,」黛安娜說著,點了點頭,「我肯定他不那麼喜歡朱莉婭·貝爾。我聽他說過,他一邊數著朱莉婭的雀斑,一邊背乘法表。」

「哦,別在我面前提雀斑了,」安妮懇求道,「瞧我長了那麼多的雀斑,我聽了多沒勁。不過我覺得在牆上寫男生和女生的事是件頂頂無聊的事。我倒要看看哪個敢把我的名字和男生的名字一起寫到牆上去。不,當然,」她急忙補了一句,「沒人會這麼做。」

安妮嘆了口氣。她不願讓人把自己的名字寫到牆上去。但是知道自己沒有這種風險,又覺得有點兒丟臉。

「胡說,」黛安娜說,她那雙烏黑的眼睛和晶亮的秀髮已大大攪亂過阿豐利男生們的心,她的名字已六次出現在過道牆壁的「注意」欄上,「人家只是開個玩笑,你也不要那麼肯定自己的名字就永遠不會被寫到牆上去。查利·斯隆就死命追你哩。他跟自己的母親說——聽好了,是他自己的母親——說你是學校里最聰明的女孩。聰明可比模樣俏強多了。」

「不,不是這樣的,」安妮說,這下女人的天性暴露無遺了,「我情願長得漂亮,這比聰明強,而且我也不喜歡查利·斯隆。我受不了眼珠突出的男孩子。要是有人把我的名字跟他的名字一起寫到牆上去,我跟他沒完。黛安娜·芭里,話得說回來,能在班裡保持領先,可真的不錯。」

「從此在班裡你就多了吉爾伯特這麼一個對手了,」黛安娜說,「告訴你吧,過去他一直是班裡拔尖的。雖然他快要十四歲了,可還在讀第四冊。四年前,他爸爸害病,為了養病只好到艾爾伯塔去,吉爾伯特也跟了去。他們在那兒待了三年,吉爾伯特沒回來前,幾乎上不了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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