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尾聲

玩藏貓貓時,如果你實在找不到對方,最好的辦法就是想辦法讓他自己走出來。

朱宇就想到了一個必然能讓對方出現的辦法。他回到樓道上面,將之前從汽車後備廂拿來的一桶汽油帶到廚房,放在木柴堆旁邊,先引火將木柴堆燒著,然後打開窗戶,讓煙從窗戶散出去。一是為了告訴對方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二是讓自己能夠在房內待得下去,不至於被煙熏昏。

他站在房間的另一角,懷裡抱著汽油桶,一隻手拿著吳小四的軍用匕首,面朝敞開的大門,神情嚴肅而冷漠。

他等的人還沒有來,但是他一點都不著急,如果他真的不敢現身,那麼,最壞的結果也是整棟別墅被燒成灰燼。即便那人沒被當場燒死,沒有了藏身地,汽車也沒了,在這冰冷的雪山上也是必死無疑,也就是說,結局是兩敗俱傷,同歸於盡。

火勢一點點大了起來,但還僅限於柴堆之上,想撲滅的話隨時可以。濃煙滾滾沖向窗外,大概過了三分鐘,朱宇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遙遠處傳來,嘴裡隱隱露出一絲笑意——終於還是來了。

他握著匕首的手更用力,兩眼圓睜望著房門,如果來人想進入房間,這裡是唯一的入口。

腳步聲戛然而止的時候,門外出現了一張滿是褶皺的臉,是一個男人,年紀在四十五歲上下,頭髮花白,相貌十分普通,至少,與朱宇想像中的兇手的樣子差了很遠。

難道他就是殺人兇手?朱宇有些懷疑,但表情仍然冷冷的,望著這個中年漢子,一言不發。

漢子看看他,又看看火,一副火燒眉毛的表情,見朱宇沒有開口的打算,只好自己先說話了,「求求你,」聲音沙啞,「先把火弄滅了,咱們好好聊聊,行不行?」

「把你的右手伸出來。」朱宇冷冷地說。

男人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老老實實伸出右手,手裡的菜刀在火光映照下發出跳躍的光芒,令人心生寒意。朱宇接著讓他把菜刀扔掉,他照辦了,這人可真夠熊的,沒有一點兒殺手應有的陰冷氣質。

「火這樣燒著沒什麼問題,隨時可以撲滅,但我要是將這桶汽油澆上去,火燒到天花板上,那可無論如何也撲不滅了,整棟別墅就完了。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問你什麼,你就老實回答什麼,聽明白沒有?」

「明白明白。」漢子點頭哈腰,表情甚是著急,「快問吧。」

「你是什麼人?」朱宇道出第一個問題。

「我是老闆雇來看房子的。」他見朱宇面露疑惑之色,又討好地主動解釋道,「老闆不常來,平時都是我一個人在這照看房子,打掃衛生,修修補補房子的破損處。」

「你住在地下室里?」

「是,就在庫房裡。」

「那是個地下賭場?」

「對。」

朱宇想了一下,問:「你老闆是誰,平時來賭博的都是些什麼人?」

「老闆就是老闆,咱也不知道他是幹啥的,那些來賭博的也都是大老闆、大富豪。」

朱宇估計他應該沒有撒謊,像他這樣一個普通看守員,就算連老闆姓什麼不知道也很正常,何況那個老闆做的又是這種生意,身份當然是越保密越好。他當下又問:「你老闆建這棟別墅,就是為了開賭場賺錢是嗎?」

「不不,」漢子搖起了頭,「他說這是招待所,是招待那些愛好賭博的客戶,不是為了賺錢。每年他們來三四次,一次就幾個人,待上一陣子就走了。」

看來把房主當成賭場老闆,還是看低了他。朱宇暗暗感嘆,又問:「那樓上的運動場是怎麼回事?還有滑雪場。」

「那是用來招待不愛賭博的客人,老闆說那叫原……原什麼……」

朱宇知道他想說原生態,沒有理會,問:「來這兒的客人多嗎?」

「不多,每年來兩三批人,一批五六個吧,好多是兩口子一起來的,都是大老闆。哎,你問完了嗎?先把火滅了行嗎?我求你了……」

朱宇冷笑,關於別墅的大致情況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他開始琢磨問更深入的問題了。「沈川……就是跟我們一起來的那個男的,被石頭砸死的,是你殺的?」

「這個……」

「你要敢撒謊,我馬上把汽油倒出來。你信不信?」朱宇作勢舉起了桶,他現在已確定眼前這人是個笨蛋,故而敢這樣嚇唬他。

漢子果然擺起了手,「我說我說,是我殺的……」

「哦,為什麼殺他?」

「他把大門的鎖砸壞了,我心疼。」

朱宇雙眉一挑,「你糊弄我是不是?」

「不不,我說實話。唉,我一個人在這住了五年,這裡就是我的家啊,他干出這麼卑鄙的事,我當然不能饒他。」他說話時兩眼一眨不眨地望著火堆,臉上焦急的神情不像是裝出來的,朱宇就著火光,甚至看到他額頭上有一層亮晶晶的東西,這麼冷的天他竟然出汗了,可見內心緊張到什麼程度了。他一個看守員難道真把這裡看成了自己的家,別人對它破壞一點都不行?

朱宇忽然想到電影《閃靈》,也許,眼前這個平庸的漢子跟電影里演的一樣,長期的孤獨生活讓他患上了幽閉恐懼症,形成極度偏執的性格,與其說他殺死沈川是因為他破壞了門鎖——這棟別墅的一部分,倒不如說是一種精神疾病的表現。朱宇猜測八成是這樣,隨即接著問:「那曹睿呢?那個高個子,也是你殺的?」

「不,他不是,那天我從地道出來觀察你們,被他發現了,他追我,自己掉進雪窟窿里凍死了,我怕你們發現我,就把腳印全擦了,把他放在廚房讓你們看到,想嚇跑你們。這件事真不怪我,我不想殺人……」

「你從一開始就在暗中盯著我們,是不是?」

「啊,我怕你們破壞別墅,想趕你們走,但你們人多,我怕打不過,只好裝神弄鬼嚇唬你們……」

「裝神弄鬼?」朱宇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問,「那口琴也是你吹的?」

「是我,我在這寂寞,也想找點事干打發時間,就學吹了口琴,這個最容易學。」

「一個月前,這裡也來過兩個人,也是被你裝神弄鬼嚇走的?」

漢子點頭,「女的是,男的先前就跑了。」

停了停,朱宇接著問:「我想知道,你每天在這吃什麼?這裡離城市這麼遠,糧食什麼的都是哪裡來的?」

「老闆給了車,我每個月到最近的鎮上一次,採購吃的東西。」

「就是我們開走的那輛車?」

漢子點頭承認。

朱宇想了一下,說:「你是因為我們發現了地道,怕我們對你不利,所以乾脆把汽車和糧食都送給我們,只盼我們早點離開,是不是?」

漢子還是點頭。

「你把車都送人了,老闆不怪你?」

「我就說路上撞毀了,老闆有錢,不在乎的……」

朱宇有些無言以對,「你在這住幾年了?」

「五年了。」漢子好像明白他的意思,徑自說道,「開始我一個人也寂寞,想走,但我知道的事情太多,老闆不讓走啊,一年給我幾十萬元,就讓我在這看著。如果有人前來,我就伺候他們。唉,慢慢我就習慣了,喜歡上這裡了,現在這裡就是我的家啊!」說完,他撲通一聲跪下了,雙眼通紅,向朱宇磕起頭來,「求求你了,把火弄滅吧,你要我死都行,這房子不能毀啊!」

朱宇絲毫不為所動,上身往前傾了傾,死瞪著他說:「最後一個問題,你如果騙我,我馬上倒汽油,跟你同歸於盡。」

「好好,你問。」

朱宇咬牙一字一板地說:「那個死在地道里的女孩,是被你殺死的對不對?」

「啊,她……不是不是。這件事跟我沒關係呀!」

「放屁,除了你還能有誰!」一想起女友凄慘的死狀,朱宇就有點控制不住情緒了。他用力吸了一口氣,冷冷地說:「你也用不著撒謊騙我了,殺人償命,你跟這房子同歸於盡吧!」說完,高舉汽油桶,作勢就要往火堆里扔,漢子急得哇哇大叫,「等一下等一下,求你等一下,我還沒說完呢,那女孩是被和你們一起的人殺死的,真的跟我沒關係……」

如同被一道雷劈中,朱宇整個人僵住了,數秒鐘後,他放下汽油桶,一步衝到漢子面前,用尖刀抵著他的下巴,大吼大叫,「你再說一遍,兇手是誰!」

「就是留平頭的那個男孩,跟她一起下樓梯的那個。」

「去你媽的!」門外忽然響起一個暴跳如雷的聲音,「你自己殺了人,還敢往我身上賴!」

很快,火光下出現了吳小四滿是怒容的臉孔,他進門就往漢子那邊衝去。朱宇用匕首指向他,冷冷地道:「你回來了,很好,你不要動,讓他把話說完。」

吳小四怔住,繼而大聲叫起來,「朱宇,你瘋了,信他的話!我跟芳芳無冤無仇,我為什麼要殺她!」

「我沒說你殺他,先聽他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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