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處有人 第四節

埋掉沈川的第二天,清晨。

大雪一直沒有停過。從二樓廳堂的窗戶望出去,整個世界白茫茫一片,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加上昨晚他們剛失去一個同伴,每個人心裡都沉沉的。就拿朱宇來說,他感覺自己好像一個真人版的魯濱孫,被放逐在眼前這個遠離人類文明的蠻荒之地。雖然只待了數天,但每次回想起從前在學校里的生活,總有一種十分遙遠的感覺。

唯一的安慰是被放逐的不止自己一人,他們也並非完全遠離了人類文明——起碼還有房舍,還有爐灶,還有鹹肉和米飯。這才是最重要的,一個人只要還能填飽肚子,就不會對生活完全絕望。

「可惜吉他丟了,不然我可以唱歌給你們聽,也不用這麼無聊了。」朱宇刻意想打破持續了快半個鐘頭的沉默,但說出的這句話毫無趣味,反而更增加了氣氛的沉悶。

周雪突然站起來朝自己的卧室走去,回來時,手裡拿著一個黑色的口琴,「樂器的話,只有這個了。」

「這是……沈川的東西?」

周雪表情沉痛地點點頭。

她輕輕撫摸著口琴的吹氣孔,從一個摸到另一個,彷彿那是愛人身體的一部分。「這是我去年送他的聖誕禮物,雪崩的時候,我只來得及把它拿上,沒想到……現在竟成了他的遺物。」她淡然一笑,「你會吹嗎?」

「別忘了我也是音樂系的。」朱宇接過口琴,試了試音,很熟練地吹了起來,琴聲一響,周雪的眼淚便落下,朱宇吹的正是那首《送別》。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周雪和著曲調喃喃念了出來,忽然掩住嘴,轉身跑向房間。

「小雪,沒事吧?」鄧芳芳朝她喊道。

「我去陪陪她。」蔣小亭說完,快步跟了過去。

朱宇放下口琴,跟鄧芳芳開起了玩笑,「假如我有一天死了,你也能對我這樣,也不枉咱們——」

「胡說八道!」鄧芳芳厲聲打斷他,「以後不許開這種玩笑!」

朱宇撇了撇嘴,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趁本人有興緻,你們還想聽什麼曲子?」

「不聽了,冷,打籃球去。」曹睿說完站了起來,也不招呼別人,獨自向樓梯口走去。

廳堂里只剩下朱宇、鄧芳芳外加吳小四。吳小四一直斜身坐在窗邊,望著雪景發獃,神情肅穆而落寞。

「你不進屋去陪陪周雪?」

「我在這打擾你們了?」吳小四看也不看朱宇一眼。

「這倒沒有,我只是覺得,眼下可是你的大好機會。」朱宇故意開了個玩笑,意在調節氣氛。

吳小四皺起眉頭,「現在說這個好像不太合適吧?」

「是嗎,那你想聽什麼?」

「懶得理你。」吳小四站了起來,走向樓梯,然後下一樓去了。

「他幹什麼去?」

「我哪知道,可能去吃東西吧。」

朱宇聳了聳肩,無聊之下,他站起來走到落地窗前,向外張望。忽然間,雪地里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別墅這邊朝遠處走去,最令朱宇不解的是,他手裡拿著一把鐵杴——昨晚挖坑埋葬沈川的那把。

朱宇拉開窗戶,朝外大聲喊,「吳小四,你幹什麼?」

吳小四回頭朝他擺了擺手,繼續往前走了一陣,在一片開闊地跟前站住。接著,他開始用鐵杴往地上鏟雪。

「這人在搞什麼飛機?」朱宇喃喃地說道,但是很快他就看出了門道——吳小四在雪地上剷出了兩個巨大的漢字:救命。

這的確是一個辦法!如果有飛機從上空經過,飛機里的人看見「救命」兩個字,就會知道有人被困在這地方了。不過,他轉而想到,飛機飛那麼高,上面的人能看見這兩個字嗎?

在「救命」的下面,吳小四又剷出了三個英文字母:sos,國際求救信號。這樣不管飛機上的人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只要看得見這些字母,都可以明白其中含義。

朱宇笑了笑,對鄧芳芳說:「這人心還挺細的,居然想得到這種辦法。」

「唉,就是不知道管不管用了。」

「試一試總沒錯的。」朱宇跺了跺腳,「有點冷,走,上樓打羽毛球去。」

「又打球啊。」

「那還能幹什麼呢?」

下午,雪停了一會兒,可惜只是一會兒,傍晚的時候又下了起來,眾人草草喝了點米粥,便各自回房了。也許是怕冷,也許是寂寞難耐,鄧芳芳也顧不上去管別人說什麼了,抱著被褥來到朱宇房間,要跟他同床共枕。

「這樣不好吧,別人會說我乘人之危的。」

「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鄧芳芳掐了他一把,而後又抱緊他,「再說你乘人之危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有嗎?我一直是正人君子。對了,你怎麼不去找周雪或小亭一起睡?」

「她們倆早湊到一個屋裡住了,一張床睡不下三個人,不然我會來找你?」

「哦,原來我不是第一人選,太讓人傷心了。」朱宇將手從她襯衣里插進去,頓時驚叫起來,「啊,你後背這麼涼!」

「手拿開,少佔我便宜,我沒興趣。」

朱宇悻悻地鬆開手。在這樣一個特殊環境下,連本能的興趣也減弱了,這也是悲劇。

下雪,沒有月亮。出於節省,大家也都沒點蠟燭(點蠟燭也無事可做),房間里一團漆黑,別墅里一團漆黑,整個世界一團漆黑。

朱宇實在睡不著,摸黑從衣兜里掏出僅剩的小半包香煙,抽出一根,點著。

鄧芳芳條件反射地咳了兩聲,「你少抽點煙吧。」

「放心,從明天開始我就戒煙了。」

「切,你能戒得了才怪。」說完,她忽然好像想起什麼,「是不是煙快抽完了?」

朱宇苦笑一聲作為回答。

「也好,強制戒煙。」

「是啊,不僅戒煙,還能戒酒、戒網、戒玩、戒逛街……如果再在這多待一陣子,可能連飯都得戒了。」說到最後,朱宇的聲音變得苦澀起來。

鄧芳芳半晌不語,良久,才喃喃說道:「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鬼地方。」

朱宇心裡認同她的話,這真是個鬼地方。

後半夜,朱宇被一陣腳步聲吵醒,腳步聲很輕,但可能是周圍太靜,而他的神經又時刻保持警惕的緣故——在本能上他對這棟別墅感到恐懼,尤其是深夜,連睡覺都睜隻眼閉隻眼,所以聽見異響他一下子就清醒了。仔細聽,腳步聲就在門外,很緩慢地向著樓梯那邊走去。

是什麼人?深更半夜的要幹什麼?朱宇心下有些緊張,他決定弄個明白。身邊鄧芳芳仍在熟睡中,朱宇輕輕拿開她壓在自己胸前的胳膊,悄然下了床,上前打開門,輕問了一聲,「誰?」

「我。」吳小四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只聽見聲音,看不見人。

朱宇的一顆心放下來,埋怨道:「大半夜的你搞什麼?」

「噓……到我屋裡來說。」

蠟燭點亮之後,朱宇看到吳小四神情凝重,忙問:「怎麼回事?」

「你剛才聽到什麼聲音沒有?」吳小四說話的聲音壓得很低。

「我只聽到你的腳步聲。」

「在我出門之前。」

「之前……」朱宇想了想,「應該沒有,你說清楚點,到底是什麼聲音?」

吳小四掏出香煙,分了一根給他,自己也點了一根,一邊抽著,一邊好像在努力思考著什麼事情。「說話聲。」他吐了口煙霧,忽然抬起頭來看著朱宇,「有人在樓下說話,一個男的,自言自語。」

朱宇頓時感到脊背發涼,「你開什麼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我就是好奇才出去看的。你一開門,那聲音就不見了,可能你動靜太大讓人家發現了。」

「會不會是曹睿?」別墅里現在只有三個男人,除了他們倆,就只有曹睿了。

「不是,我剛才過去趴在他的房門上聽了,打呼嚕打得厲害著。」

這件事太不可思議了,朱宇不死心地問:「你確定是人說話聲?說了什麼?」

「聲音那麼小,我哪聽得清楚說什麼,我想……應該不會聽錯的。」

「那個,是這樣的,以前在學校,我就經常把吹在電線上的風聲當成人的尖叫。」

吳小四冷笑一聲,「這裡可沒有電線。」

「這就是個比喻,多半是你聽岔了,這種事很平常的。再說別墅里就我們三個男的,既然都不是,聲音是從哪來的呢?」

吳小四攤開手,做了個「信不信由你」的表情,不再爭辯。

「不管怎麼樣,這件事不要跟她們幾個女孩子說,免得她們胡思亂想,本來大家心裡就疑神疑鬼的。」

「我知道,不早了,你去睡吧。」

朱宇摸黑回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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